3 出生丑闻（1 / 1）

对于父亲的妻子，她一直不敢问。她害怕，她怕任何会打破平静水面的小石子，她要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呵护好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家庭。但她会想，她想当然地认为这个整天低着头做事的阿姨是父亲在妈妈之后娶的妻子，也就是自己的继母。虽然经常听说继母虐待小孩的事情，但这位阿姨却没对她怎样，只是不怎么跟她说话。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也会照常给莫也煮饭洗衣，她的眼睛总是红肿着。但有一天，她从新学校回家时，无意中从一些邻居大婶嘴里听到了关于自家的事，才知道阿姨不是父亲第二任的妻子，而是他的原配，两人已经结婚十几年了，而她的妈妈只是父亲的情人。她们的语气、父亲的愧疚以及阿姨红肿的眼睛，都在告诉她：这是事实。只是，再面对那个红肿的双眼时，她却像个罪人一样，再也抬不起头来。

因为在福利院的经历，她的感觉总是很敏锐，自那之后，她对亲生母亲的事越来越上心，以前福利院里的瘸腿伯伯说过，自己是被一个女人丢在福利院门口的，那个女人难道真的是自己的亲妈妈？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念头一天天滋长，虽然她并没有直接问过父亲，但那么疼爱她的父亲怎会发觉不了她的心思。

一天，父亲接她放学的路上问她：“莫也，想见妈妈吗？”

莫也突然停下了脚步，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不想见？”

“想！”即使她怀疑自己是被妈妈抛弃，即使她有点怨妈妈，但对一个从未见过妈妈的孩子来说，“妈妈”这两个字的魔力比任何汉字都要大。

那是一个周末，父亲开着车带她去了很远的郊外。郊外的傍晚特别美，空气中有甜甜的草莓味，莫也幸福地看着泛着红晕的夕阳，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被抛弃的事，现在她的脑子里全是“妈妈”：她的眼睛是什么样？鼻子是不是和她一样高？声音应该是不是很温柔？她会不会也像父亲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激动……

终于，那一刻来临了，一辆白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从车上走下一个年轻女人，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妈妈。她穿着白色长裙，披着一件红色的披肩，乌黑的波浪卷发在晚风中飞扬……

莫也的嘴角慢慢向上弯起，身体有点轻飘飘的，她已经开始幻想妈妈的怀抱了。但随着那女人的走近，莫也之前的种种感觉却渐渐向着反方向发展，她的嘴角开始向下，身体也越来越重，她甚至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妈妈”的表情和父亲初见莫也时完全相反。

她没有向莫也所想的那样去抱她，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中是恐惧和烦躁。或许有爱吧，只是因为一些事，小小的莫也这样安慰着自己。

就这样，直到第二年夏天，莫也跟她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五次，也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拥抱。而且这半年来，他们经常吵架，莫也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内容，因为父亲总让她远远地站着，不让她听见。

又一次的见面，莫也见到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那女孩被打扮得像个芭比娃娃，莫也看着私家车里熟睡的雪如想到。她好嫉妒，嫉妒她可以得到妈妈的爱。

莫也定定地看着不远处一对正争吵着的男女，她的头发被春天的风肆意地吹散，眼角是一触即发的眼泪。

“你是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雪如揉着眼睛问道。

莫也没有回答，爸爸和妈妈叮嘱过她只要好好看着她，绝不能和雪如说一个字。

“你不说就算了！”她也不生气，看了一会远处正在和一个陌生叔叔谈话的妈妈，觉得很无聊，便又转过头举着自己梳得很漂亮的头发对莫也说道：“姐姐，看，我妈妈帮我扎的，还有这发卡是我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好看吗？”她歪着头等待车外的小姐姐夸奖，莫也看着她被梳的光洁的头发和闪亮亮的发夹，又看了看自己只用一根黑色发圈绑着的凌乱的头发，紧咬着嘴唇。

没有得到夸赞，雪如有些生气：“喂，你妈妈都不给你扎头发吗，乱七八糟的……”

莫也突然扑过去，扯乱了她的头发，雪如被吓得哭起来。不远处的女人一路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宝贝儿？……走开！”她一把推开了莫也，那动作如此之狠，以至于莫也整个人被她摔在坚硬的水泥路上。

雪如一脸泪水地指着莫也：“她扯我的头发，妈妈，好痛……”女人抱着小雪如，狠狠地瞪了莫也一眼，“没事，别怕，有妈妈在！”

“莫也！”莫也的爸爸将她扶起来，反过来责问那女人，“你怎么能这样对莫也，你把她抛弃，她都没恨你，现在居然对她这么无情，你是怎么当……”

“够了，我女儿还在这。”她大声制止了他，将她女儿放在车里，关上车窗和门，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你也不要再带她来见我，我永远都不会认她。我经过了那么多努力，才得到今天的一切，如果你再多管闲事，我就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玉，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好歹素琴也是我们的同学，你怎么忍心……”

“我不想听你说教，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别再来烦我！”

“小玉……”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们吵架的内容，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她预料到一个星期后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她绝不会再同意父亲带她见“那个女人”，那个她恨入骨髓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