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葡萄藤下的父与女（1 / 1）

夏日的午后，又下起了雨。

一根结满青葡萄的树枝伸出了斑驳的黄色院墙，尽情地吮收着身边每一滴雨水，它说那是乌云的眼泪。透过繁密的葡萄叶，是一块和大门一样高的木板，已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阳光福利院”五个大字清晰得令人心颤。

葡萄树旁跪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她的膝盖在又硬又湿的砖块上颤抖着，虽然凌乱的头发早已被雨水“梳理”过一番了，但仍“安抚”不了被狠狠扯过的发丝。乌云的怒火从她的眼中射出，这怒火直冲向对面的窗子，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正站在窗前，她是这所福利院的副院长。她轻轻吹着搪瓷杯中冒着热气的茶，“欣赏”着女孩那不符合实际年龄的眼神。

晚饭排队的时候，轮到莫也，副院长故意清了下嗓子。盛饭的少女明白她的意思，只好盛了半碗饭给瘦得像木桩似的小莫也，早已习惯的莫也接过饭碗准备离开，刚转身，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愤怒的皮鞋声，一个魔爪夺过莫也手中的碗，用勺子又挖了一半。

“啪！”被副院长恶狠狠扔在桌上的碗没有方向地转了几下，歪倒在一边。碗里剩下的米饭，比门口的猫碗里还少。

“看到了吗？不听话的小孩就要受到惩罚。”

房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孩子们的恐惧，没有人敢动一下，除了不怕死的小莫也。

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泰然自若地端起饭碗，坐到桌旁，往碗里盛满汤，平静地把米饭送进嘴里。

再看看副院长，从她铁青的脸上可以看出，她心里早已升起一股怒火。结局可想而知，不怕死的莫也还要继续接受她的“惩罚”。

这里的孩子因为没有父母，所以都会比同龄人早熟，而莫也不仅心智早熟，个性还非同一般，所以显得很特别，有时大家会谈到父母的话题，这个话题对这种孩子来说是极不愿面对的，生而不被养的悲伤与愤怒会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折磨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直到生命的尽头。“如果找到你的父母，你会原谅他们吗？”一个五岁时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瞪着血红的眼睛问，虽然莫也不止一次地被问过这个问题，而且每次她的回答都一样，但她在回答前总是会想一下，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总是搜刮一遍脑子里留下的所有记忆，她想在那些回忆里找到答案，虽然她的回忆里连父母的一丝影子都没有，虽然她所有的记忆加起来也不过五秒钟，虽然她的回答永远是“不知道！”，但她总是要回忆，她是个活在记忆中的人。

然而就在那一年，葡萄成熟的时候，莫也在那个满脸泪水的男人的眼里找到了答案：她“会”。

男人颤抖地抓住莫也瘦弱的肩膀，泣不成声地把莫也小小的身躯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深沉的爱，感觉自己变成了天边的云彩，正向着幸福的地方飞去……

当她跟着亲生父亲来到梦寐以求的家中，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冷漠的脸孔。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已经告诉她，那个阿姨是父亲的妻子，但不是莫也的亲生母亲。她问自己的亲妈妈在哪时，父亲却万分愧疚地半跪在她面前说：“孩子，别怪妈妈，是爸爸把你弄丢的，都是爸爸的错……”他是如此自责，以至于莫也再也不敢提起“妈妈”这两个字。

莫也局促不安地攥着衣角，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阿姨”，这是父亲教她的。但那位眼圈很红的阿姨并没有答应，只是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吃饭吧，菜快凉了！”

“好，我们吃饭！”父亲用温暖的大手地将莫也抱起，又轻轻地将她放在椅子上，“月娥，你坐这！”

就这样，莫也开始了她并不十分满意却也是在现实的夹缝中诞生的最美好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