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选择(1 / 1)
世欢缠着苏嬷嬷一旁伺候,在王府小住些时日,皇上便派人接回宫去。
临走时,还不忘厚着脸皮替苏嬷嬷求情:“小皇婶,苏嬷嬷是被我逼着瞒你做事的,我走后,你可千万别为难她。她是好人!”
我巧笑:“是是是,公主吩咐,我哪儿敢不从呢?回宫后好生听话,代我向皇后问安。”
世欢一走,听下人来报说苏嬷嬷跪在玉栖院请罪。我凝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王爷呢?”
“这会儿在屋里休息。”
昌平公主好歹算王府贵客,平素他也极其宠溺世欢。怎么不见出来送送她?我径自朝后院去。南莲这时非常不解,问:“公主,你刚不是答应不为难苏嬷嬷吗?怎么不回玉栖院瞧瞧?”
“能有什么好瞧的,她爱跪就让她跪着。对于胆敢欺瞒主子、擅作主张的下人,绝不能姑息,否则往后还不无法无天了!此番公主求情没撵她出府,这点小惩大诫算是客气了!”我没好气地说。
就因为世欢和她这馊主意,我酒后失言,在刘慕面前彻底摊牌。北凉内应,光是这点把柄就足够刘慕一脚碾死蚂蚁似的收拾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南莲低着头,脸色难堪至极。
我好声软语,宽慰她:“此事不怪你。再者你不也从旁暗示多次了吗?是我会错意了。”
进了院子,小厮迎上来道,王爷这些天身体不适,已经有四天没有踏出寝殿了。我嗯了一声,放轻脚步走进屋。隔着屏风,他翻身咳嗽,似无意识,“青鸾,倒杯水过来。”
我递给刘慕一杯水,他抬眼一怔,苍白病容,眉目舒淡:“青鸾这些天不在府内,当真是病胡涂了。你来……可是有要紧之事?”
“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有闲情管别人?好好歇着,回头我让玉夫人过来照顾你。”我正色言辞。其实进来做什么呢?我自己也不清楚了。
“你、你是在关心我吗?咳咳……”刘慕握着我,目光隐含期待,不由分说,他继续:“你来吧,我不想见她。”
刘慕待人谦和,就算是我这样的外邦人犯了大忌干预国事,他都能容忍。不知道玉瑾夫人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把他气得心如死灰?
心底纵是不情愿,脑袋不由得点头:“好。你先歇着吧。”
我让南莲请苏嬷嬷过来,又怕打扰刘慕休息,叫到屋外,“嬷嬷是宫里老人,自是清楚妄图揣测主子心思,私自干预主子私事,其罪当以重责。我知嬷嬷一片好意,此事就此揭过。但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苏嬷嬷跪在地上颔首。
“今后你去锦绣院伺候玉夫人吧。”
苏嬷嬷先是惊讶,而后一脸沉静,俯首:“请娘娘好生照顾王爷。娘娘保重,老身告退。”到底是宫里老人,见惯了风起云涌惊涛骇浪。这般沉着稳定,竟让我有些不舍,也由衷钦佩。
我没有照顾过人,更不懂得照顾病人。只能笨拙地守在他床边,听他差遣。屋外头,大夫、丫鬟、小厮全都并排轮班侯着,随时待命。后来,贺兰濂来府邸串门,见这阵势着实吓得不轻:“阿慕,你给我撑着点!大业未成,你丫敢咽气试试?!”
跌撞闯进门,惊扰刘慕休息,吵我一场清梦。
“偶感风寒,小有发烧罢了。”他含笑瞥向我,“只是有人小题大做而已……”
我不乐意回瞪他。
“这大热天的染风寒?你唬谁呢!”贺兰濂惊讶皱眉,“你……你不会是酒喝多了引发寒症吧?!我道你自制力有多强,原来这点小事都管不住。”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顿时明了几分——
刘慕杯酒释前嫌,想以这样委婉的方式告诉我,他对我并无恶意!过去种种蓦然涌现,他若针对我,新婚之夜就该挥袖而去令我颜面扫地;他若针对我,眼见诬陷太子就该出手揭露真相令我身败名裂;他若针对我,遇刺时就该落井下石多捅两刀令我命丧黄泉……
思及此,心中似被针刺了一下。我陡然回头,“刘慕……”
我才是——误你至深。
“嗯?”
“没什么。你、你……很好。好好调养,不要再有下次了。”
贺兰濂一头雾水,赤耳尴尬:“得!看样子,我来得不是时候!”说罢,转身推门欲走。
刘慕望着我,会心点头。复又瞥向贺兰濂,唤他留下。后来,他们谈了什么我也听不太清。只记得掩上门,透过门缝微光,他白衣胜雪,依稀是往日恬淡的恒王。
刘慕因那夜喝了太多酒,寒症发作,一连半月汤药不断,痛苦煎熬着。尤其入夜微凉,有时蓦地惊醒,只见他肩头微动轻咳,面色惨淡。我都看得替他憋着难受:“咳出来好受点。我睡得沉,无碍。”
然后,我后悔了。夜里,他时不时咳嗽,听得我揪心,闭眼装睡,竟陪着他夤夜难眠。几天下来,我熬得头疼欲裂,精神恍惚。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见我日渐憔悴,心疼道:“抱歉。这病拖太久了。你回去歇着吧,不用过来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刘慕,我既答应照顾你,你一天没好起来,我就陪你耗着!”
“万一,这辈子都好不起来呢?”他恬淡的眸子里透着落寞。
我噎住半晌,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就照顾你一辈子?
刘慕是那么孤傲的一个人。他不需要我的安慰,也不需要我的谎言。所以那些虚情假意的话,我一句也说不出口。沉默片刻,答非所问:“你死了,我会改嫁。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没有你好。所以我希望你能好起来。”
“你倒是对我坦诚起来了。”
“成婚以来你对我的纵容,不正是希望我对你坦诚相待吗?”
“抱歉。”
他一直在和我说抱歉。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好像我对他的成见和误解更深一些。真正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奇怪的是我也说不上来哪里对不住他?
刘慕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拥在怀里。鼻间盈满他身上的檀香气息:“可以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始终猜不透我的用意,那么你就不是我想要的女人。现在……我回屋歇着,而你有两种选择。留下来,做我的王妃,荣辱与共。或者,走出去,回你的北凉,死生不见。”
白衣寂影一晃而过,内屋吱呀关了房门。
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这个人,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多么高傲专/制。要么厮守,要么决绝,不容半点含糊。
一道门坎,隔着截然不同的两段人生。何其简单,亦如此困难。
北凉,我不会回去的。无功而返,王兄非但不会兑现承诺,转手还是会把我送人。可是,能与他荣辱与共的女人正在锦绣院。而我想要的那个人,要待我,心无旁骛。
半个时辰,权衡利弊良久。我终究是回玉栖院,南莲见我面色难看,心不在焉,忍不住担忧:“公主身体不适吗?我去传大夫过来。”
“不用。你收拾一下,陪我去趟秦楼。”
南莲皱眉:“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这青天白日的去秦楼实在太明目张胆了,人多嘴杂。我担心……传出去不太好。”
“无所谓了。不出几日王爷会休了我,遣我回北凉。”
南莲呀的一声,不住咒骂恒王忘恩负义,又连声问为什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极力保持冷静,缓缓道:“这是我的选择,不怨恒王。南莲,我不会回北凉的。眼下能助我逃离这是非之地,天底下也只有秦楼楼主做得到。至于你的去留,我不勉强。”
“不行不行!公主,若当真如此就必须回北凉……否则、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你不知道陛下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