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章 欢情浅(1 / 1)
浮黎说他记不清她的事了,这是谎话。折疏拜师入了玉清圣境后,一直在他身边打转,几乎寸步不离,他怎会记不清她的事。
那三百多年,她一直无忧无虑,整日嬉皮笑脸,寻了有趣味的事便到他身边显摆,只在恰逢他给一群小仙讲解佛经时,才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外翻书。
她并不喜欢看书,对枯燥的佛经典著尤其讨厌,每看一节便唏嘘一番,这些浮黎都不知道。
在浮黎面前,折疏是个有慧根且痴迷佛道的好徒儿,她常常捧着一本佛经向他请教那是什么意思。他说得细致,她听得入迷,俨然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他岂会想到她其实是不喜欢佛经的。
陆吾说:“她只是想寻个理由待在你身边罢了。”
浮黎不解:“她想待在我身边有的是法子,为何偏偏是这样枯燥的方式。”
陆吾叹息道:“因为帝君你只对佛经有兴趣。她不是没用过其他的法子,只是通通不管用罢了。所以只能爱你喜欢的,看你所见的,闻你所听的,悟你所言的。她管这叫共同语言。”
浮黎指尖捏着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淡漠的眉眼微蹙:“我不晓得她不快乐。若能早些知道,她便不用受那些苦了。”
“依折疏的性子,很难。”陆吾毫不留情的批判他的酒友,“折疏向来喜欢自讨苦吃。她喜欢上你是自讨苦吃,为了你去挡九疑亦是自讨苦吃,后来为了绛宵失了心还是自讨苦吃。前者是因为你,后者是为了一个凡人。可见有没有你,她都不会活得轻松。”
浮黎苦笑:“她与你在一起,却从来不会受苦。”
“这个方面帝君你倒不如折疏悟得透彻了。”陆吾捻起一颗白子落在黑子的包围圈中,走得竟是一步险棋,与生性谨慎的他南辕北辙,“她曾与我说过,唯苦中方能作出乐子,若是尝不出苦楚,便也品不来欢乐。是以无论多么痛苦,她都能甘之如饴;是以纵使你眼中从来没有她,她亦能十年如一日的待在你身边;是以,纵使你抹去了她的记忆,让她忘了你,她还是想找回过去的自己——那个痛苦地思慕你的小神女,而不是寂寞独饮的空桑帝姬。”
浮黎盘腿坐在蒲团上,左腿屈起,单手撑腮,手肘支在膝头,闻言,嘴角的苦笑敛了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不想她受苦,却常常让她更加痛苦。”
昆仑虚外皑皑白雪将大地裹得一片苍白,几片雪花从打开的窗户里飘进来,轻轻落在棋盘上,陆吾想起那个总是空桑满山梨花下对月独饮的小姑娘,她萧索的笑脸,清冽的声调,在在让他如鲠在喉,也不由得想替她说些什么。前思后想,也只能劝道:“帝君还是顺其自然吧。你若终究不能喜欢上她,她喜欢得累了,也许就作罢了,这样一直躲躲藏藏,反而弄巧成拙。”
白玉般的手指一松,棋子滚落在棋盘上,“嗒”的一声。
陆吾狐疑的瞟了浮黎帝君一眼,隐约觉得他的脸色不太好:“帝君身体有恙?”
“只是手滑罢了。”浮黎将黑子推到经纬线上,顿了顿,道,“她今儿不过来了?”
陆吾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折疏:“她平时便不怎么过来,一向是我去就她。昨晚听守门的小仙官说她一宿没睡,尽在翻箱倒柜了,今儿一大早便提了剑去姑逢之山,也不晓得在折腾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陆吾抿了一口凉茶润嗓才道,“前些日子她从橘颂那回来不是知晓自己失忆了么,便来我这里打听,我知道得也不多,就让她问你,她到底问你没有?”
浮黎“嗯”了一声。
陆吾颇有兴趣的道:“你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她我是她师傅,其他的她现在还是不知道为好。”浮黎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杯子握在手里,却不喝,只是瞧着波纹荡漾的茶盏出神,良久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她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待过一段时日再说,若是她自己想起了什么,到时候再告诉她也不迟。”
陆吾不甚满意的皱起眉头:“我看你是打算瞒她一辈子的罢。”
“若是能瞒得下去,我倒愿意试一试的。”浮黎轻笑出声,眼波温柔,“她那般聪慧,什么事能瞒得了一辈子。”
陆吾亦是赞同:“说得也是,她的聪慧可是好几百坛梨花古酿养出来的,四海八荒无人能出其右。”
浮黎侧过脸遥望天阶如水月色,黑瀑般的长发披了满肩,衬得一双黑眸越发亮如寒星,皎洁月色照进来,将本就英挺俊逸的脸庞烘托得益加出尘,当得上倾城绝艳这四个字。陆吾啧啧赞叹,勿怪折疏一头跌进红尘爬不出来,换作是他,也实难抵御这般风采。
月色当前,层峦铺雪铺,两人饮茶下棋倒也颇有意趣。然,这场意趣却未能维持太久,门外突然响起急促脚步声,陆吾才刚要起身过去查探状况,梨花木门已“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久未蒙面的凤鸣上神风尘仆仆的闯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折疏你在这里么?记川丹我已替你取了来,你身上的伤如何了?严重否?”话说完才发现折疏不在现场,脸色一青,声音发紧,“折疏还没回来么?”
浮黎长袖一挥,眨眼间,竟已飞掠至他面前,温润如玉的俊颜异常冷凝:“你方才说记川丹?她在哪?”
记川丹须由凤凰草作药引方能成就。药师如来从哪里得来的凤凰草?答案不言而喻。
凤鸣认得浮黎,晓得他与折疏关系特殊,若他能出手,折疏或许还有救。便详细的将具体情况告诉了他:“姑逢之山寒潭水。天将破晓时她到得我那里,说是要取凤凰草换药师如来一颗仙丹。那寒潭水由上古四大凶兽看护,她这时竟还没有出来,恐怕凶多吉少。”
,浮黎浑身紧绷,指尖黑色的棋子瞬间化为齑粉。他活了五十九万年第一次体会到愤怒的感情,折疏啊折疏,他的小徒儿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这样胡来!
陆吾正要说一起去,眼前蓝影一晃,浮黎帝君已不见了踪迹。陆吾起得仓促,带翻了一罐白子,瓷白的棋子骨碌碌滚了一地,宛如鲛人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