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请不要放弃我（第五集完）（1 / 1）
“小春……？”
头顶的阳光被遮挡了一部分，修奇的声音在上方回旋。栖春心跳如鼓。
虽然只是叫了名字而已，可她知道这个声音温柔起来有多么好听，也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么动摇——但，她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她扭开头，故作镇定地回避他的目光，胸口却像是被重击了似的苦闷不已。
在她尴尬地等待时，修奇却仿佛无法理解似的，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她只能压抑住想要逃跑的心情，低声提醒他：“总……总之，先把衣服穿上吧？”
修奇这才回过神，拾起衣裤匆匆穿上。
然后，像是生怕她跑开似的，他迫不及待地重新走过来，由于身上还是湿的，上衣的布料几乎贴在皮肤上。
“小春……”
栖春不敢看他，只是将视线固定在某一点上，笑着抢在他前面说：“哈哈，看来我们都被罗切斯特摆了一道呢。”
修奇愣了愣便明白了：“你也是被他叫到这里来的？”
“是啊，约定好和我在这里见面，说什么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我……如果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就不来了。”她像是开玩笑般说道，语气很轻松。
修奇原本振奋的眼神，在听见这话之后，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那，既然是一场恶作剧，我就先走了。”
趁修奇还没做出反应，栖春果断地结束话题，迅速开溜。
“等等！”修奇一个大步移动到她面前，张开手臂拦住她，涨红了脸支吾着说，“不、不是！其实是我拜托罗切斯特把你约到这里来的，这不是恶作剧！”
“哦？真的？那你是故意脱光了衣服等我来的吗？刚才那副吃惊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修奇自知搪塞不过去，只能低声承认道：“……不。”
“我猜也是。”栖春绕开他，平静地说，“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我们还是不要单独在一起比较好。”
“等等，小春！”修奇再次阻挡在她面前，急得语无伦次，“听、听我说……我会解释，关于上次我说的话，还有这次爆炸的事，我想告诉你——”
“不用特意告诉我，等回去大家到齐了一起说吧。”
“可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你，我想至少先向你——”
“原来是对这种地方感到内疚啊，不用了啦，我现在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修奇极力辩解，情绪激动，“我当然也担心你的身体，可是我更希望能挽回我的信誉，我不希望你误会我是奸细——”
栖春越听越沮丧，无力地说：“假如你只是在担心这个的话，放心吧，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不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可恶，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
修奇长叹一口气，恨自己口舌笨拙总是抓不住重点，一时气恼地撑住前额。
趁他绞尽脑汁拼命寻找措辞的时机，栖春匆匆和他擦肩而过，仿佛逃难一般向出口奔跑。
刚拨开灌木丛，准备将脑袋伸出去时，一条手臂突然从后方揽过她的腰。一瞬间，她的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头脚倒转，随后稳稳地趴在了一副宽厚的肩膀上。
修奇的体温，隔着潮湿的衣料，迅速传递到了她全身。
“……”由于事情太过突然，栖春一时大脑当机，目瞪口呆。
过了几秒，她才涨红脸，挣扎着大喊起来：“哇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修奇虽也羞得满面通红，却仍然死死抱住她，固执地喊：“不放！拜托你好好听我说！”
“你觉得这是能好好听你说的姿势吗？！”
“只要你不乱动就可以！”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可是头重脚轻地倒挂在你的肩膀上诶！”
“没关系，我不累。”
“我很累啊！！还有，不要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啦！”
“对不起……”修奇慌忙挪开手。
“但也不要挪到屁股上啊！！！！”
“对不起……”
“腰也不可以啦！”
“呃啊。”修奇发出不知所措的□□，焦急地问，“那到底要放哪里？”
“放开我就好！”
“只有这个不行！”修奇加大手中的力气，神色紧张道，“现在放开你的话，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交集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不想放弃，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或许是从心底里产生了恐惧，害怕自己再一次犯错，再一次与她错过，所以这一次，他暗自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留住她，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
栖春忽然停止了挣扎，过了很久，才瓮着鼻子小声地说：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
修奇皱着眉，满脸懊悔的神色。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扛着栖春走到老树旁，一手仍托着她的身体，另一手扯下老树周围的爬藤植物，随后动作利索地将她绑在了树干上。
栖春神情恍惚地将头靠在修奇的肩膀上，心里还在琢磨他刚才那几句话的涵义，直到胸前传来被捆绑的紧束感，她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
“……”
低头看着身上的藤蔓，她猛地瞪大眼睛，又气又急地大喊：“这这这是在干什么呀！！！！”
修奇在她面前坐下，低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
“终于，能好好谈一谈了。”
栖春哭笑不得。现在这是什么状况？为了获得和她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修奇把她绑在了树上？……虽说以前就发现了，修奇偶尔会像坏掉的机器人一样，说出一些需要消音的话，或者做出很反常的事，但像这样用强制手段将她绑在身边，却还是头一次。
总觉得，他好像达到了某种极限似的，全身紧绷着，散发出一股“豁出去”的气息。
这样的修奇，让她有点惶恐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样……
“好吧。”她终于正视他的眼睛，妥协道，“我答应你，我会安静地听你说的，放开我吧。”
修奇不太确信地问：“真的？”
“嗯。”栖春十分诚恳地点头。
修奇立即起来替她松绑，语带歉疚地说：“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如果还有其它方法，我也不会这样对你……”
藤蔓很快松开了，栖春拍拍身上的灰尘，抖了抖手脚，假装向前跳了几步。倏然——她撒开腿向前狂奔。
身后的修奇顿时慌了，情急之下厉声大吼：“再逃就把你丢到水里去！我是说真的！”
“……”栖春急忙刹住脚步，原地磨蹭了一会儿，还是灰头土脸地退了回来。
“我知道了。”她忽略修奇又生气又受伤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坐在树下，抱着双腿喃喃说，“我会再逃了，你说吧。”
“……谢谢。”修奇扶着树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充满倔强和抵触意味的背部，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我要说的事可能有一点长，希望你能耐心听我说完。”他压低嗓音，开始慢慢述说起来，“一切要从2040年的冬天说起。那时，我还没有得到这副人类外壳，我的生命还处于十分原始的状态——”
————
在修奇长篇大论的过程中，栖春被他的故事吸引，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将情绪融入了他的故事中。不知不觉间，也和他有了少许视线交流。
“……真的？拉恰是在你之后被制造出来的德米高德？”
“嗯，他是世上第二个德米高德。”修奇露出淡淡的苦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我当时那番轻率的举动，给他带来了那样的痛苦。”
“所以他恨你？”
“恨之入骨。”
“那他为什么还要给你瓶蓝色药剂？”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他的圈套。”
“既然认定是圈套，为什么还要喝下去？那种家伙给的东西，想也不用想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扔掉！”
“我也知道，但是……”修奇讷讷地低下头，“这瓶药剂的效果对我来说有着极端的诱惑力，要我不去尝试就放弃，我做不到。”
“到底是什么样的效果，值得你去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栖春不解地问，“幸好结果你没事，但万一这是□□，你喝下去就死了怎么办？”
“当时我也犹豫了很久，一直想找人商量。”
“对啊，为什么不把事情说出来呢？”
见栖春用不明所以的眼神望着自己，修奇尴尬地瞥了她一眼，局促地说：“谁叫你那段时间，一直躲着我……就连刚才也是……”
栖春的脸颊霎时多出两团绯红，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诶？这是我的错吗？是你自己说我造成了你的困扰，叫我离你远一点的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明明就说了，而且还一副很嫌恶的样子。”
修奇一脸委屈，无奈地叹息：“所以说，我一点也不明白——我的表情真的这么容易让人误会吗？我当时只是想表示，我心里确实有一些‘困扰’。”
“看吧！你自己也承认了！”
“但我的‘困扰’，应该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修奇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转开脸，低声嘀咕，“为情所‘困’，之类的……”
栖春的脸瞬间僵住了。
有什么事即将发生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和她想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时间，双方都像是屏住呼吸似的，四周寂静得可怕。
“骗人……”好半天，栖春终于打破沉默，闷闷地低声说，“明明很早以前就狠狠地拒绝我了。”
修奇一阵紧张。
一直都不敢回想的往事被再次提起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像巨石一般压在胸口，不是不敢回想，而是一直都在想着，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以至于他早已习惯了它带来的疼痛，现在再揭开伤疤也不会比之前更痛了。相反，能再次和栖春心平气和地谈论这件事，他反倒有种得到解脱的轻松感。
“对不起，现在再说这些有点厚脸皮，不过……”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当时做错了。”
栖春别扭地背对他，气鼓鼓地嘟哝：“哼，你做错的岂止是那一件事？”
“所有的事，我现在一并道歉。”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我的肚子上现在还有两个伤疤呢，你要看吗？”
说着，栖春作势要撩起裙摆，向他展示他在自己肚子上留下的精彩杰作。
修奇瞬间低头捂住眼睛，惊慌失措地喊：“住手！不要给我看！”
“不行，你一定要看！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害我嫁不出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我看到那个伤疤！”
“……骗你的啦。”栖春突然改变语气，有些好笑地说，“那个伤早就被杰欧瓦治好了，现在就算瞪大眼睛找，也找不到疤痕了。”
修奇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显出被捉弄后的狼狈模样，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栖春装作对他的窘迫视而不见，向后靠在树干上，渐渐忍不住扬起嘴角。
“修奇。”
“嗯？”
“老实说，我现在很高兴。”
“戏弄我以后很高兴吗？”
“不是啦，是很高兴我们还能像这样自然地交谈，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真不可思议，我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说……”
听她用感动的语气说着，修奇的神情也逐渐柔和下来。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似乎还说了“亚当和夏娃”之类的玩笑话，现在想来真是乱七八糟不知羞耻，却也并不后悔。
若说感到不可思议，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在那样彻底地伤害了她之后，又冷言冷语地拒绝了她，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被她憎恨的准备。将真实感情隐藏起来，独自躲进黑暗中，远远地看着她、守护她——这就是他所选择的道路。他不奢望被原谅，也不期待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要能确保她不受伤害，即便一辈子这样他也无所谓……
然而现在，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叫着他的名字，并且面带微笑地谈论着这些曾经受到的伤害，仿佛一切都已烟消云散——在今天以前，这根本是他连想也不敢想的画面。
真正感动的人，其实应该是他才对。
他带着前所未有的豁然和愉悦心情，小心翼翼地试着在栖春身边坐下。见她既不逃也不躲，似乎默许了他这种接近自己的行为，他的内心霎时激动得无法自已，一时间仿佛得到救赎一般，双手合拳抵着额头，轻轻颤抖起来。
这一切外在的改变，都源自于他内心的改变。而导致他内心改变的最大原因，就在于他身体的改变。
没错，他体内的怪物已经和躯壳合二为一，他的身体已与人类无异！现在的他，已经再也不会失控地做出伤害她的事了！
所以……所以……
“小春。”他喃喃开口，惊讶于声音的沙哑，急忙清了清嗓子，满面通红地说，“我现在……已经不再是怪物了。”
“你在说什么呀？”栖春若无其事地笑他，“修奇，你从来都不是怪物啊。”
“不，我的意思是……”
“别再纠结于你的种族啦！你就是你，和其它人一样，都是中央基地的成员，也是大家的同伴，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栖春一脸心情大好的样子，站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感叹说：“太好了！能够把积压已久的话敞开说出来，心情果然舒畅了很多。早知道可以这么顺利就将我们之间的死结解开，把种种烦恼一扫而空，刚才我就不逃跑了，哈哈！”
或许是她突然间表现得过于开朗，修奇露出困惑的表情，嗫嚅道：“等一下，小春，我的话还没说完……”
“这样就可以了。”栖春静静转过来，由于背对夕阳，修奇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似乎是在微笑着，可是声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淡淡说：
“我已经答应了桔，要努力把你忘掉，所以，不要再让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修奇。”
“……诶？”
“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冰释前嫌，那么就算不把你忘掉也没关系了。从现在开始，我们终于可以回到原点，重新开始做朋友了——今后就请你多多指教了哦！”
修奇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全身犹如冰水浇背。
好一会儿，栖春慢慢向他俯下身，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直到这时，修奇才发现她的脸上早已满是泪痕，她的眼中充满不舍，可是那其中的涵义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他的视线模糊起来。
“笨蛋修奇，你真是个笨蛋，你为什么哭了呢？”
修奇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脸颊：“我没有。”
“你连哭了都不知道吗？你这个样子，让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修奇捂住脸，抓住她的手，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平生第一次诉说难以启齿的请求：“不要，小春……”
“修奇……”栖春泣不成声。
“不要放弃我，小春……”他拼命挤出低哑而破碎的字眼，“我不想再回到黑暗中去，不想再一个人走下去了……”
栖春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用双臂温柔地环住了他的头。
修奇立即紧紧抱住她，将脸低埋在她胸前，全身剧烈起伏。
栖春擦了擦眼泪，抬头望向天空。
现在的她，一无所有。失去了飞船，失去了中央基地，失去了研究所，就连最后的希望杰欧瓦，也被小夏所取代了。
但是同时，她又拥有了一切。像兄长般关爱她的狼人罗切斯特，可爱又体贴的碧骸樱树，忠心耿耿的计算机管家爱狄俄斯，宽容而又对她另眼相待的魅蓝桔，还有相隔千年终于又再次重逢、和她亲密无间、最重要也是最可靠的弟弟小夏，这些都是谁也无法夺走的宝贵财富，是她的精神支柱！
而如今，就连和修奇之间的隔阂也消除了……她真的再也别无所求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成为他们的力量！不再迷惑、不再胆怯，她要利用超级计算机和强大的巫术，夺回曾经属于中央基地的一切！如有必要，就算和全天下的狼人、吸血鬼和合成生物为敌，她也要誓死守护中央基地和身边所有的同伴！
她要重新开创一个崭新的世界！
————魔鬼绅士录05 《00:00的爱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