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形计算机-春（1 / 1）
“你说……我是一台计算机？”
栖春愣了一会，突然笑出来：
“怎么可能？我是计算机白痴，连终端是什么东西都搞不懂，怎么可能会是计算机呢？而且我可是百分之百原汁原味的人类哦，人类跟计算机怎么能相提并论啦，哈哈……”
四周鸦雀无声，使得她底气不足的虚笑显得尤为尴尬。
她滑下满头黑线，忍不住回头，不安地观察同伴们的反应。
修奇和罗切斯特本来就是扑克脸，即使内心再怎么震惊，脸上也反映不出十分之一。桔是个性格随和到不可思议的怪人，他自己本身都是怪人了，当然也就不会计较身边再多一个怪人，因此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樱树的反应倒是最像正常人，他张着嘴，两颊微红，两只手臂夹紧胳肢窝，做出类似小鸡扑扇翅膀一样的举动。不过这种反应与其说是震惊，还不如说是“哇！好酷！”这样的赞叹吧。最后，身为碧骸的赛连就更是让人无话可说了，这个有着孩童外表的吸血鬼不仅不吃惊，反而还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看得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结果观察了半天，这些同伴们竟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提出半点质疑。连带地，她自己竟然也开始产生“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的想法。
真是越来越搞不清了，究竟是她不正常，还是周围这些伙伴不正常呀？
踌躇半天，她终于放弃挣扎，以认命的表情看向爱狄俄斯。
“好吧，麻烦你跟我说明一下，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由人类变成一台计算机了？”
爱狄俄斯的晶体绿光闪了一闪，说：
“自从主人死去以后。”
“什么？”栖春瞬间脸色大变，“我……我已经死了吗？”
“是的，很遗憾，主人在15岁那一年，由于遭到德梦袭击而丧失了生命。”
栖春扶着疼痛不已的脑袋，默默消化这段内容：
“这样啊，我那个时候果然死了。”
她带着悲哀却又无奈的神情，低头审视自己的身体，不经意间注意到手背上淡红色的伤痕，突然开口：“不对啊，我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受伤，还会流血？”
罗切斯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你已经死了却还在开口说话这件事啊？”
“啊，对哦。”栖春一脸迟钝地问，“那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行尸走肉吗？”
“不，主人只是被赋予了跟从前完全一样的肉体以及新的生命，今后即将以人形计算机的身份，展开绚烂的第二次人生。”
栖春苦笑道：“也就是说，我又重生了？可人形计算机是什么东西？”
“硬要给个明确答复的话，鄙人可以提供详细资料：主人的左臂生命比例为87.4%，非生命比例为12.6%；右臂生命比例为69.5%，非生命比例为30.5%；左腿生命比例为81.7%……”
听到一连串数位，栖春的头更加晕了，只觉后脑勺有一根筋在狠命抽搐。正要打断爱狄俄斯的报告，却听到了一组惊人的资料。
“……大脑生命比例为1.3%，非生命比例为98.7%。”
“！！”
栖春再次遭受打击，欲哭无泪地问：“你、你说什么？我的大脑只有百分之一是属于自己的？”
“是的，主人您身为人形计算机，最重要的部件都集中在大脑，因此大脑的绝大部分构成都是非生命体。但是您不必担心，您原本的记忆仍被完好地保存在内存里。您可以想象成，除了自己的脑子之外，又多出了99个超级计算机。”
“呜啊，听起来好恐怖，那我的头岂不是要比原来大100倍？”
“您看您现在的头比原来大了没有？”
“好像没有。”
“那不就行了。”
栖春鼓起嘴，偷偷心想，他虽然表面上很恭敬，但其实很讨厌她吧？否则为什么说起话来那样冷淡呢？
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思，爱狄俄斯立刻转用低缓的语调说：“鄙人的意思是，计算机的性能与体积无关，您是目前世上最高级的计算机，体积早已不再是问题了，所以请主人不必担心。”
栖春无力地扶额，接着问：“那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从一个死人变成计算机？”
“非常抱歉，主人，这个问题鄙人无法回答。”
“诶？为什么？”
“因为鄙人也不知道。鄙人是在主人之后才被制造出来的，对于主人重生一事并不了解。”
“那你知道些什么？”
“一无所知。”
栖春沉默下来。到这里，这条线索好像进行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在遭受了一连串打击之后，她已经再没什么可惊讶的了，所以头脑反而比之前冷静了很多。稍微理了理头绪，她再次发问：“爱狄俄斯，你说你是计算机管家是吧？”
“是的，主人，鄙人是您的专属管家。”
“那请问，你为什么是一棵苹果树呢？”
“……”
出乎意料，爱狄俄斯居然沉默了半天，才小声问：“苹果树不好吗？”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啦，我只是在问你，计算机终端为什么会是一棵树？”
爱狄俄斯忍了忍，突然用十分别扭的语气低声咕哝：“还不是因为，您在小学作文《我最喜欢的东西》里写了苹果树……要不然，鄙人为何要委屈自己，好好的人不当，去当一颗苹果树，还一当就是1000年？”
栖春霎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说：“这、这能怪我吗？那个时候我只是个小学生嘛，而且我又没有强迫你迎合我的喜好……等等，你说你好好的人不当，难道说，你也是有人形外表的？”
“那是当然的。鄙人是智能终端，一开始就被设定为人形。”
“那么能不能麻烦你变成人形？一直对一棵树说话总是感觉怪怪的诶。”
“好的，请稍等，主人。”
话音落下没多久，苹果树的周围开始生成透明的薄膜，从树枝的末端开始，逐渐向主干包围。大约十秒之后，参天的大树便像变魔术似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纤瘦，留着黑色短发的清秀少年。
栖春吃惊地捂住嘴，喃喃低喊道：“小夏！你不是小夏吗？”
这个少年的长相，分明就是她双胞胎弟弟栖夏的翻版嘛！
“不，主人，鄙人是爱狄俄斯，不是小夏。鄙人只是按照您的喜好，将自己设定成了跟主人的弟弟相似的少年而已。”
栖春愣了愣，走近他，开始仔细打量他的脸。
乍一看似乎很像小夏，不过再认真观察一番的话，就会发现其实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小夏的双眉离眼睛的距离较宽，眼睛呈漂亮的纺锤形，眼角微微下垂，因而看起来带有一种腼腆而温柔的气质。
而爱狄俄斯却正好相反，黑色的眼睛略显细长，眼尾上吊，上面紧贴着两条笔直的剑眉，看起来稍微冷漠一些。
而且，两者的脸部线条也不一样。小夏是典型的东方美少年，轮廓较柔和，而爱狄俄斯则介于东西方之间，五官相对立体而突出。
“唔……”被栖春盯着看了半天，爱狄俄斯不由地涨红脸，脖子不自然地向一边扭去，“主人，您看完了吗？”
栖春这才回过神，解释说：“啊，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看太久了。”
爱狄俄斯的脸更红了。虽然竭力装出严肃的表情，语气却相当忸怩：“竟然让主人您看得出神，看来鄙人的设定成功了。”
“嗯，还是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舒服，你以后就一直保持人形吧。”
化身黑发少年的计算机管家爱狄俄斯，在栖春无心的赞扬下首次表现出了喜悦之情。不过下一秒又仿佛相当不好意思似的，别扭地咳嗽了一声。
“是，主人的命令鄙人会尽力完成。”
“不过，既然你可以变成人形，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很抱歉，主人。”爱狄俄斯面露歉疚之色，“鄙人虽然可以保持人形，但终究是计算机终端，和主人不一样，鄙人除了待在这个房间外哪里也不能去。”
“啊……这样啊。”栖春不知说什么才好。
爱狄俄斯开始认真地向她说明自己的活动空间，详细地讲解房间的大小、金属盒子的数量以及各种仪器的功能，甚至还动手比划给她看，将他限制在内的边线在哪里。
栖春看着他一丝不苟地为她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眼睛时不时望向她，一副欣慰满足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替他难过。
倘若真的如他所说，除了这个房间之外哪里都不能去的话，那么这个大约只有20平米的房间，就是他全部的活动空间了。
在这种地方等待1000年，那该会是何等的寂寞啊，她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不过，她好像慢慢开始理解，他那股无从发泄的怨气背后所隐藏的辛酸了。
想到之前自己声称不认识他时，他声音中透出的伤感，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好像安抚弟弟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爱狄俄斯，真是难为你了……”
这时，身后的伙伴们似乎按捺不住了，也试图参与话题讨论。
罗切斯特走过来插话道：“抱歉，容我打个岔，趁话题还没被扯到外层空间之前，我想问个我最关心的问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着，他看向爱狄俄斯。后者也同样看向他。
双方沉默了数秒之后，爱狄俄斯面无表情地问：“你是在询问鄙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罗切斯特的额头立即爆出一枚十字青筋：“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在问你要糖吃吗？”
“哼。”爱狄俄斯十分傲慢地转过脸去，“鄙人是主人的管家，鄙人只回答主人一个人的问题。”
罗切斯特立即拔剑，眼中闪过一道“砍死再说”的光芒。
栖春连忙奔上去，哭笑不得地劝阻道：“不要冲动啊，罗切斯特，砍死他我们就得不到答案了呀。还有爱狄俄斯，你也不要这么死脑筋嘛，他们都是我的同伴，他们的问题就等于是我的问题啦。”
爱狄俄斯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可既然主人亲自下了命令，他也无法多说什么，于是低哼了一声回答：
“这里是冰之诺亚计划的中央基地。”
罗切斯特收起剑，皱眉问：“冰之诺亚计划？那是什么东西？”
“简单说来，就是跟诺亚方舟等同性质的东西。在2012年末，吸血鬼对全世界范围内的人类发动了大举进攻，导致全球人口急剧减少。于是为了防止自己的种族灭绝，人类启动了五个军事基地，将被选中的人类集中在基地里，用特殊的高科技冰冻了起来。等到外界的灾难过去之后，再将这些人类从沉睡中唤醒，由他们来开创崭新的未来。”
“难道说，我们这里就是五个基地的其中之一？”
“正是如此。”
修奇问：“那既然我们被唤醒了，就代表现在外界的灾难已经过去了？”
出乎众人意料，爱狄俄斯却冷淡地摇头：“不，并不是。”
“咦？不是吗？”栖春吃惊地问，“那大家为什么会醒来？”
“因为，这个基地的冰之诺亚计划失败了。”
“……”
一片死寂。
栖春面色凝重地回头看向大家，想起之前在房间里看到的德梦尸体，每个人都露出并不意外的神情。
这样一来，之前看到的所有奇怪景象，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了。
“所以，楼上房间里的那些德梦……都是冷冻失败的人类吗？”
“是的，主人。他们是从世界各地挑选出来的人类。”
“挑选的标准是什么呢？”
“除了自身的优越条件之外，还必须符合一个要求，那就是——他们必须是被德梦感染了却仍然存活下来的幸存者。只有这样才能给人类的未来带来希望。”
“啊，果然是这样啊。”栖春想到之前桔也说了相同的话，和桔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那为什么冷冻却失败了呢？”
“因为他们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终究是感染者，结果在长达千年的冷冻过程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堕落成了德梦。当然基地事先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为了以防万一，在每个房间都装上了指纹锁。”
栖春心里低呼，原来是这样啊！
罗切斯特不知为何突然用力哼了一声，语气沉重道：
“原来如此。如果不幸变成德梦，就被囚禁在房间里直到饿死；如果有幸以人类之姿活到最后的话，醒来时就能凭指纹走出房间？”
“是的，在上一层设置必须使用智能才能找到的隐藏门，也是为了防止头脑简单的德梦进入到这一层来。”
他指的应该是那幅凤凰涅盘的图案，以及将图案覆盖住的巨大藤蔓吧，栖春心想，原来那些也是针对德梦设计的机关啊……
会不会有些做过头了？
正这么想着，只见罗切斯特深深皱眉，低声叱道：“不成功便赶尽杀绝吗？嘁！还真是聪明的做法，不过也实在太残忍了。”
栖春看了眼罗切斯特的侧脸。
身为狼人，他其实并不需要为其它种族忿忿不平，但他却确确实实地流露出了某种愤慨和哀伤。她想，之所以如此，恐怕是出于他自身的正义感吧。这一点，从他为她疗伤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虽然他的嘴巴最坏，但心肠却是最软的。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同时也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栖春振作起精神，以不自然的笑容为同伴打气：
“呃……不过从好的方面想，至少还有我们六个人活了下来嘛，这个冰之诺亚计划也不算彻底失败啦。对不对，爱狄俄斯？”
“不，主人。”爱狄俄斯摇头，“计划失败了，幸存的人类数量为零。”
“咦？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可是有六个人哦。撇开我不说，呃……罗切斯特和桔暂且不提，赛连……也暂时放一边，喏！修奇和樱树他们怎么看都是人类吧？”
爱狄俄斯偏过头，看向主人所指的金发男子和红发少年。
修奇和樱树心中一惊，不约而同转开脸，露出防备的神色。
爱狄俄斯很快得出结论，再次摇头：
“不，不是。”
“诶？”这下栖春彻底哑口无言，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鄙人是这个基地所有数据的管理者，但是在鄙人的记忆库中，并没有和他们相吻合的资料。换句话说，他们全都是没有身份的偷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