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二章（下）（1 / 1）
“在你描述的那段和他之间的回忆里，我听到的，只有你对他强大灵力的崇拜，和那些自以为是的感动。你可否想过，若是有一天，他不是备受尊崇的东皇，不是睥睨天下的战神，不是那个能收服你的人，你还会愿意天上地下的追随他么？你有没有想过，或仅仅是一闪念认为，你最爱的并不是真的他，而是你臆想出的那个幻影。”莫邪继续道：“那个强大而完美，带给你无限感动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太一，翡月，你错了，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不管你说你经历了多少艰难的岁月，这连开始就是错误的追逐，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值得让你念念不忘呢。”
莫邪话音未落，门“哐”的一声被推开，太一还未走进，那金光便直逼了过来，耀得人睁不开眼，“你做了什么！”太一拉起莫邪，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一手已按在了逐日剑之上，目光狠狠的望着翡月。
翡月这才似是恍然回神，与太一四目相对，脸上神情一怔，随之便大笑了出来，“做什么？我要解封苍夔珠，我要她死。”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可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嘣”的一声，门外一条细小的银线便已打了过来，翡月闪身躲开，太一也护着莫邪后退了两步，只可惜，莫邪那一张黄杨木的床应声散了架。
“我说过，若是你无法了断，我便替你了断。”禾丘瞬身而入，只手拉起琴弦，眼瞅着，在这狭小的房间当中，翡月已是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莫邪开口：“禾丘，等等。”银线在离着她脖颈半寸的地方生生停了下来，禾丘偏头去看莫邪，只见她脸色如纸，几乎无法站立。
“不要伤她，她并没有恶意……”莫邪话未说完，身形已开始不由自主的摇晃，太一想伸手去扶，她却只是轻轻挡开了他的手，强自站稳，禾丘再顾不得翡月，连忙大步跨了过来，她见他靠近，这才脱了力倒在他双手之间。
太一将翡月带了出去，屋内只剩下禾丘与莫邪，“我再不会留你一个人了。”禾丘一边说着，一边将银光送入莫邪体内。
“不…不要紧，你总不能一直守着我的，何况翡月她也没……”莫邪还没说完，却不知被禾丘施了什么法术，顷刻便失了意识。
“我知道她没有伤你之心，而我怕的，是她会唤醒你的记忆。”禾丘脸上有悲切一闪而过。
银光如水般流淌，禾丘从怀中拿出了一截看不出是动物还是人的骨头，也不知是什么将骨头之上腐蚀的满目疮痍。
若是凡人见到此骨，只会如隔着水雾一般氤氲，而只有巫妖两族的人知道，包裹在这骨头之上的，是具有可以腐人肺腑，迷人感官之力的混沌之气。
禾丘正欲将这截骨头连同混沌之气都输往莫邪体内时，他的手蓦地一顿，沉吟片刻后又将那骨头收回怀中，数条犹如小蛇般的银光随之汇集在了一起，成为一道光束，良久，禾丘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
“你去了哪里，为何不在深柳居守着她？”禾丘才一踏出门，迎面而来的太一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禾丘也不语，从怀中拿出那截骨头递了过去，太一接过看了看，问：“离人骨？”禾丘点头，太一脸上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许久才道：“你又回了山外山？进了弃渊？这离人骨……”
“我并未再入小混沌，这截离人骨是当年苍颜让我历劫时，顺手藏起的，这截骨虽然经年，其上的混沌之气也不比当年，但等到苍夔珠破封时，它多少还是可以助我压制苍夔珠爆发的灵力。”禾丘说。
“什么？难道苍夔珠的封印已经破损到随时会破封的地步了？”太一惊道。
禾丘摇头，往一旁踱了两步，道：“是我要将苍夔珠剥离。”太一听了差点将手中的离人骨掉在地上，“绝对不行！当年封印的时候，几乎要了她的命，你也知道苍夔珠已经和她的血脉连在了一起，如今你要强行剥离，只怕剥下来的不是苍夔珠，而是她的命。”他压低了声音，可语气中的急迫却是真真切切。
禾丘背对着他，垂在身后的发梢被风吹起，“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宁愿承担这风险……不管怎样，苍夔珠一定要剥离。”他声音飘忽，语焉不详。
太一闪身站在了他面前，揪起他的前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许。”
禾丘看着太一的眼睛，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他也许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连太一都是一怔，“好，那你到时候一定要阻止我啊。”禾丘挥手打开了他攥着自己衣襟的手，缓步朝小楼的方向走去。
太一愣在原地，似是没有想到他会那么说，就在禾丘快要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他突然大声问：“你突然固执于此，是否因为跟…天君有什么契约？”
远远的，禾丘的身形好像顿了顿，但却似恍若未闻一般，向前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邪兀自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漆黑一片，只有朦胧的月光从窗缝中透了进来，身上的疼痛已经基本散去，唯有今日被翡月红绫绕过的手腕，还留着淡淡灼烫的温度。
想到翡月，莫邪其实有些感慨，心想今日对她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有些重了，也不知她能不能明白，自己那么说只是想让她能清醒些，所谓爱到深处无怨尤，可她却满口都是对太一的怨懑，其实说到底，她心中最不甘，最恨的，是自己白白等了万年，到头来却一无所获。
这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也许太一最初只是无心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或是一个眼神，却意外的敲开了翡月寂寞了万年等待了万年的心门。他可能从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仁义在翡月眼中已经变成了情意，以至于后来的决绝才会让翡月如此蚀心刻骨。唉，这就是宿命，比起她，想来湘女和无轩也算是幸福的。
莫邪翻了个身，脑中浮现出湘女恬淡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眸，心中一紧，也不知他们是否已经投胎转世，唉，若是有来世，希望无轩可以做人，或是湘女可以做妖，这样就没有那么多障碍，两人可以自由生活相守白头……想起往事，莫邪有些鼻酸，使劲闭了闭眼，又深吸一口气，“他们下辈子一定会幸福的。”黑暗中，她笑了笑，轻轻的说了一句。
随意扯过一缕青丝放在指尖摆弄，耳边有琴声缓缓响起，莫邪知道，禾丘此刻就在身边不远，也许只要自己拉开门就见得到他，如是想着，莫邪心中便觉得暖暖的。
自己爱着的人，刚好也爱着自己，不用颠沛，不用躲避，这样的日子，有多少人等待了万年，有多少人为之丧了性命，比起他们，那些偶尔发生的意外与不快，又算得了什么，莫邪想着心中的暖流蓦然间就冲上了头顶，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念头，一时间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思绪。
翻身下地推窗，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莫邪探出头，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长身而立的人儿，一袭白衣胜雪，青丝如瀑，见到莫邪，他手中凤凰琴忽而一转，琴声变得缠绵悱恻，让心都跟着软了下来，他星眸玄紫，望着莫邪，月华在他脸上投下了阴影，半明半暗中，他嘴角弯起的弧度，俊逸而温柔。
莫邪呼吸一滞，随即也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是了，这便是让我甘愿守候一生的，细小而简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