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进入微宅斗(1 / 1)
沈桑颖懒洋洋地窝在懒椅上,手捧着一本书,铺天盖地遮住她脸。明明是快入秋的季节,无论是夏日毒辣的太阳尾巴,还是秋日忽来的大风,都足以让她这一举动遭人无数白眼,她却能一连十几日都是如此,无视他人的能力果然强大。
崔戡似一阵龙卷风,卷进她的小院落,紧紧关着谢绝接客的大门就跟不存在。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本,破有几分好奇,“你在读什么书——吓,老子?”怎么突然觉悟这么高,他记得十几天前就是这标志的深蓝小封面?
书本下的沈桑颖睁开核桃眼,迷蒙着,不说话。她回家前将山崖下的那一块地都踏平了,附近百姓也问光了,却一无所获,没有人看到过一个类似萧钰的男子,哪怕尸体,他就跟随着空气蒸发了,比太阳落山还没有痕迹。而沈家她能动用的人,在孙权的地盘上没有查到消息。连给诸葛亮寄去的信也没有回复。
崔戡把书本往后一扔,对她眯着眼竟还能看得清字产生了极大兴趣,晃着手掌比了比数,没得到反应后往前凑了凑,越研究凑得越近。
一片比书本还大的阴影遮住上方明媚的烈日,不一样的变动让沈桑颖眼珠子动了动,崔戡比天上白云还大的脑袋凑在眼前,她蓦然惊慌,一伸胳膊要去推他,再次败在还没养好的左肩。而崔戡得意的表情简直比流星还短暂,都还没完全绽开,就在一声脆响中湮灭。
木椅噼啪地断裂,粉身碎骨成几瓣。沈桑颖虽然没时间把“木椅会断,快下去”这话说出口,到底是有时间转过身子,把完全没预知到这一事实的崔戡压在身下,牢牢地当了垫背。
灰头土脸的崔小爷,不接受她好心伸出的手,自己爬了起来,白飘飘的袍子灰一片土一片,坠在他离开的身影后。
这种平静的日子被打破,是因为沈家来了客人。
这客人的牌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在他人影出现的前一周,她和家里的所有人就每日被她爹召集一番,开个例行会议。每次“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训斥从她耳朵进出一遭,才得以放行。而在最后的这一日,她一拐出训斥的大门,就和崔戡撞到,点点头,在要错过时他突然侧头,问,“听说曹植要来了?”
“啥?”沈桑颖倒吸一口气,被吓到了。见崔戡的表情有些微妙的诧异,她解释道,“我以为跟我没关系,就没听来着。话说回来,曹植为什么要来?”不待他回答,她忙又问,“你快再帮我过过,那日是否没留破绽?”
这是这些时日她难得鲜活的表情。
崔戡哼了哼,压抑着心里甜滋滋的感觉,臭屁道,“还过什么,明天就要来了,破罐子破摔,随机应变不是你最擅长的。”
沈桑颖抽抽嘴角,要开口的话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压住,比她晚几步出来的沈落音翘着手指整了整头发,“姐姐明日不出现,沈家才是最好,你恰好不是最擅长离家出走吗?”
她又斜斜地从眼角缝瞥了一眼,满目瞧不起的离开。崔戡倒没时间和她计较,他满心都在好奇沈桑颖的表现,“没反应?你竟然没有反唇相讥,就这样放过她了?”
沈桑颖睫毛动了动,抬起下巴看白痴地看他一眼,“我要真是你说的这么毒舌,小气。她还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谁知崔戡没恼,看着她赶着回院子的背影,反而摸摸下巴,笑容带点得意地想:原来是只对我毒舌,小气啊。只对我,嗯,我喜欢。
转眼到了明日,风和日丽,烈日高挂天空,万里都没有一朵云彩,萧钰在这片碧空如洗中出现,想来沈桑颖的心境应如这天气一般没有变化,事实上她见到他,有种并不该有的,做贼的亏欠心理,但她只是拿回她师兄的医书,而这并不能算作偷。
她这种并不该感到的心理,起于他一眼。接风宴上,高鹏满座,她侧首和身边的人讲话,无意间抬头,对上他隐在面具后的眼神,那一眼很难形容,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眼光,却给人一种责备的威严,她嘴角谈笑的弧度不觉收起,不受控制的僵硬。
但也只是那一次的眼神交集,之后便是冗长的宴会时光,她觉得自己嘴角笑容一定一直很僵硬,肯定要被父亲说道,但她却控制不了那感觉,觉得那眼神如同锋芒在背,一直一直不消散。
终于熬过这段时间,回院子后,她抽出紫荆剑,火红的剑柄低低哀鸣,发出渴望被使用的声音。她握着剑的手沉甸甸的,剑尖像有千斤重,压在她的心里。
她确实从江陵回来就没见过外人,除了迫不得已的情况,整日也不出院门。她真的是像沈落音说的,不出面反而对沈家好一些?
她为什么一直不出门,不见外人?
她不知道吗。
握着剑的手绷直,手心的剑在真气的运转下挥动,如果崔戡在这里,他就能发现这剑招有些熟悉,因为他见过,正是萧钰死前使的那几招,她一直不敢再回忆的招式。
她一直不见外人,不出门,就是怕外面自由的日子让她高兴起来,可他才死了十几天,她怎么能就高兴起来?
她从心底里排斥这场记忆,却又不舍得丢掉,丢也丢不掉,就只有封闭的远远地,不去碰。就只有把自己也封闭住。
只记住她欠他的结论。
可是这一夜,她来回挥舞着那几招剑招,她想起了他摔下去的时候看过来的眼神,他嘴巴翕动,要说的话还未划破空气到达,崖边的黄土已经盖过他的头顶。
她记住他的嘴型,来回发音,判断是个“被”字。
这个字可以搭配太多字句,她依然猜不透他想说的话。她虽然已经渐渐地愿意去相信,给自己一个好的哪怕不太现实的假想,她想他还在。那么他会不会透漏了他之后的动向,或者让她知道他会没事。
她一边挥舞剑招,直到肌肉都能自己记住,天际泛起微白,也没能从那惨白的回忆中找出任何支持她这一想法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