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没有以为(1 / 1)
我总以为自己是无敌,但事实告诉我显然不是,就好比虽然回家的路我不是没走过,但是也不应该就认为自己不会迷路。
“佛爷!不是那里啊啊啊啊啊!小的家里还有病重的长辈在家等小的回去,你快点回来啊!”我气急败坏地骑着驴子一路狂奔,头也没回的叫本来冲着鱼摊跑去的佛爷。
然后驴子一声嘶叫,有个沉甸甸的家伙抓着我衣服从我肩膀处跳到我怀里。
我低头看了一眼:“佛爷,你又挠疼驴子了吧?”
佛爷没理我,伸了爪子牢牢扒住我袖子。
我忍不住龇了下牙:“佛爷,你说我是不是特没良心,为什么爷爷病重我一点都不着急?”
佛爷的爪子尖尖的透过衣服有点痛,我忽然想起一事:“哎,佛爷,你晕驴不?”
回答我的是抓的更紧的爪子,我嘶嘶倒抽冷气:“咱们还有一半的路要走,所以你抓的松一点啊啊啊啊啊佛爷!”
努力说服佛爷松一松爪子的时候,我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伸手摸了抹后颈。
一片冰凉。
“好奇怪啊佛爷,明明是大热的天,为什么会冷呢。”我低头问佛爷。
佛爷看了我一眼,一声没吭,低头窝在我怀里,爪子倒是松了。
索性接下来没再迷路,在临近家的时候,我在城门外踌躇了一下,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紧。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事情不一定就是自己想的那样,才一低头进了城门跌跌撞撞的往家冲。
等我跌跌撞撞一头冲进家门,就被俺爹一耳光扇的眼冒金星:“不肖子!你回来的太晚了!”
哎?
我半张脸都在一抽一抽的疼,本来还下意识想爹的巴掌跟以前一样疼,就被一句话砸懵了,抬头才看见家里挂的白幡。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了。
等到被拉到灵前跪下时,整个人都是木的,直到我爹又一脚踢过来:“连哭都不会了吗?”
那一脚踢到腰侧,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脑袋倒是清醒了点,余光看见娘和姨娘拉住还想揍我的爹,一边想着自己居然还有闲心去关注这个,一边实在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事情。
我真的不知道。
打从中午一进家门就在灵前跪着,一直到晚上,我爹才黑着一张脸让我去探望奶奶。
起身的时候脑袋发晕,心里一半委屈的很,一半在嘲笑自己明明是自作自受有什么好委屈的。
奶奶躺在床上精神不是很好,但见了我一直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爷爷生前和走之前的事情。
“柱儿,”奶奶拍拍我的手,“你爷爷很惦记你,一直念叨着给柱儿选个什么样的媳妇,可惜他这一走……”
我“嗯”了一声,然后就听奶奶继续说:“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柱儿的娃出生。”
费劲的咽了口唾沫,我接过话茬:“怎么不能,奶奶会看见的。”
又说了两句之后服侍老太太喝了药,我从奶奶屋子里出来去见我娘。
俺娘的精神头倒是还不错,老醋泡花生早就不吃了,不过看着倒是比以前瘦了不少,结果俺娘第一句话就吓到我了:
“你爹他不是个好东西!”
我本来跪了半天脑袋就有点发懵,被我娘这么一榔头砸下来立马就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巴着问俺娘:“我,我爹,他,他怎么了?”
然后,然后俺娘就从他俩刚成亲那点子芝麻烂谷子的事开始说,我一边点头嗯嗯应着,一边不可避免的走神了,直到一句:
“你爹他抱怨爹他老人家死的不是时候耽搁他生意!”
我立马回神清醒:“这不能吧,娘,你别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然后俺娘理直气壮地说:“你姨娘说的!”
等,等等啊娘!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爷爷去了,本来说好的成亲自然就耽搁了下去。半个月后水若水那厮回来听说这事就跑来做慰问。
“你节哀顺变。”水若水说。
我看着他没吭声,那厮一脸尴尬挠了挠脸:“我要成亲了。”
“没有红包。”我迅速说道。
水若水立马变成□□脸一副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的表情:“我只想说你多加保重而已。”
“什么?不要跟你未来夫人说你有听墙角的喜好?”我掏掏耳朵。
然后他扑上来就打。
等到我俩再一次一人得到一个乌眼青气喘吁吁停手互瞪,水若水喘了口气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水若水一副“你怎么可以跟我没有心有灵犀”的痛心表情,伸手指了指上面:“我说那位怎么办?他好像不太甘心。”
我“啊”了一声:“不怎么办,我祖父不在了我自然要守孝的,有事三年以后再说。”
顿了顿我才发现不对劲:“你去听我墙角了?”
水若水一脚踹了过来:“听个屁!我临走前他突然私下找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的。”
“原来如此。”我捶了下掌心作恍然大悟状,“不对啊,这丫什么时候改作风了?”
“这不是什么风的问题啊成邵!”水若水一副想继续开打的架势,“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啊!你什么时候被那位看上了啊!”
“啊?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挥了挥手,“可问题是这关我屁事。”
于是水若水不屈不挠地扑上来跟我开掐第二架。
等到停手的时候水若水乌青了两只眼,我唾了口唾沫,然后被嘴角上的伤疼的龇牙咧嘴好一会,就听水若水说:
“你还好吗?”
我摊了摊手:“怎么可能会好。”
沉默了一会我说道:“你都是要成家的人了,以后就别跟我走的太近。”
然后水若水扑上来给了我一拳然后拽着我衣领子吼:“我他妈知道你不好受!但你这幅样子给谁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心没肺是个白眼狼!”
我扯了扯嘴角:“有什么不对?我知道我爷爷病重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担心,回来知道他老人家去了我根本就哭不出来。”
水若水瞪着我,我指指胸口:“爷他妈都不知道这里是不是难受的很。”
“那你这张要哭的脸是怎么回事?”水若水平静地问道。
“爷怎么知道?它要摆出这个样子我都没法控制。”
然后沉默了好一会,水若水松开我领子,我没去管然后说道:“倒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他与我说的时候我大概猜到了一点,但一直没敢相信,一直当兄弟看的人突然告诉你这个事情,爷没法接受。”
然后顿了顿,我继续说:“本来都绝交的说了。”
“那你现在还好吗?”
“好个屁!”我抹了把脸,“我很想爷爷他老人家,但是现在奶奶又看着不太好,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你……”水若水好像斟酌着字眼慢慢说道,“多陪陪老人家,现在又是这个时候。”
我“嗯”了一声。
结果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俺娘病倒了。
看了郎中,开了药,却一直不见好,马上临近年关,我爹的脸拉得一比那啥。
在他发火找借口迁怒别人之前,我揣了几块鸡肝抱着佛爷蹲在我家角门台阶一点点掰碎了喂它,然后就听有人叫我:
“成邵。”
我抬头看见来人愣了下:“诶?冯老大?你怎么回来了?”
冯远走过来摸了摸佛爷脑袋:“告了长假,回来祭祖。你这是……”
我把剩下的鸡肝喂给佛爷,拍了拍手:“我祖父去了。哦,对了,有事相求。”
冯远笑了笑,如冬日暖阳晃瞎我的眼:“但说无妨。”
“我娘病了,想劳烦你给看看,虽然有郎中看过说无大碍,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我站起身说。
冯远给我娘诊断的时候我抱着佛爷站在屋子外面,天阴沉沉地让人不舒服。
“真冷啊,佛爷。”
“成邵。”冯远从屋子里出来低声说道,“令堂的情况……不是很好。”
我感觉本来悬着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哦。”
然后就听冯远继续说:“耽搁的……有些久了。”
“这样啊,”我抱着佛爷,一边奇异于自己的无动于衷一边问,“还有……多久?”
“多陪陪令堂吧。”冯远这么说道。
我跺了跺脚,哈了口气:“天可真够冷的,不过我没法请你喝酒了,不过街头卖馄饨的李大爷家的羊杂可真是不错,你可以去试试。话说回来我得去问问我娘她怎么没有醋泡花生了,我都没闲磕牙的东西了。”
“成邵。”
“什么?”我看向冯远。
“我会尽力而为的。”
“啊……”我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
可事情结果是坏的,三月开春的时候,我娘到底是走了。临走之前那段时间神志有点不清,抓着我的手一直说:柱儿,要好好的,啊。
然后她抓着我的手一点点变冷僵硬。
“很抱歉。”冯远说道。
我摆了摆手:“知道你尽力了,不是你的事,你到现在还不返京没关系吗?”
没等冯远说话,我继续说道:“说老实话,我挺意外的。”
“生老病死,各有天命,你……”
我打断冯远的话:“我知道,但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才会是那个最早离开的。”
然后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被我爹断绝父子关系赶出家门。”
“为什么会那么认为?”冯远问。
我打了个哈哈:“大概就是我爹怒其不争什么的。”
“为什么会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最早离开的。”冯远平静地重复问了一遍。
挠了挠头,我说:“没有什么以为,就是这样。”
然后在冯远一脸平和的表情下我落荒而逃。
不过走之前冯远有句话我听得很清楚:“成邵,生老病死这些,你是知道的。”
爷知道个屁!爷知道爷家里人没了两个,一个连临死前一面都没见到,一个抓着爷的手慢慢变的冰凉,那些本来的自以为都在那一刻碎成了一地渣子!
所以没有什么以为。
可惜了,理论就是理论,通过实践得到的深刻体验代价有点大,砸的我眼冒金星。
正如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会坚定的认为我会是那个最早离开的人,然后事实给了执迷不悟地我一个大耳光子。
没准儿还是正手接反手,反手接正手的四连击。
他妈的疼死爷了。
但这事我不想接受,一点也不。
不过我爹很乐意继续执行此类事件,但他没空,只能叫我去灵位前长时间跪着,直到奶奶颤巍巍地来拉我:“柱儿啊,咱好好的,啊?”
我没哭,就是眼睛酸的厉害。
冯远返京的时候我去送他:“跟宋老爷子说,我这回可以有光明正大地理由不去看他了。”
“宋老爷子会体谅的。”冯远温和的笑了笑,“最多就是念叨没有人送茶给他了。你自己多保重。”
我“嗯”了一声:“耽搁你这么长时间,很是对不起,但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
“身为医者,哪有不尽心的道理。”冯远说,“那日你说的我还是有些介怀,到底……”
我张了张嘴,然后说道:“我瞎说的什么都别信。时候不早,你再不走可就要露宿野外了。”
冯远笑了笑没说话,然后我看着他走出一段之后扭头回去了。
水若水私下找我出去聊了聊,丫那德行跟成亲前没什么区别。
“我说你该不会去偷听自己墙角然后被尊夫人发现赶出来睡草棚吧?”我拿了我娘以前泡花生的罐子,重新用陈醋泡了花生米,用勺子舀了吃。
“你能不能停一下?一股子酸气!”水若水的脸立马就黑了。
我耸耸肩,把东西放到一边,然后用茶水漱了漱口:“好吧,你有什么事?”
水若水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听说冯远回来了?”
“已经回去了。”我奇怪地看了水若水一眼,“你不会才知道吧?”
水若水磨牙:“你……”
“我娘的病,是长时间积累下来的,以往看着没事,可到底贻误了。”我打断水若水的话,然后义正言辞的说,“所以这告诉我们,任何小毛病都可能是大问题的存在,我记得你以前闪过腰,不会是……”
“没有!”水若水咬牙切齿地说道,“劳你挂念,好得很!但是你能不能别再让你的猫抓我的裤脚了!”
“好吧,”我抱起佛爷,“这个家伙不适合被你拿来磨爪子,下次换一个。对了,你来做什么?”
水若水一瞬间的脸色让我非常确定他是想掐死我。
不过他到底没动手,就是脸黑如锅底,磨了半天牙吭出一句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顿了顿回答:“不知道,连着两个人都走了,我是要守六年孝的。”
水若水噎了一下:“六年?你……是打算能拖多久是多久吗?”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我摸了摸下巴,“只能说是赶巧了。”
“鬼都不信啊!”
我摊了摊手:“那关爷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