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大剑（四）（1 / 1）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慕冉终于从她那间小小的木屋中挪了出来，象征性地裹着一件大氅往山坡走去。阿尔方斯是永远的冬天，即使到了春暖花开的芬芳季节，依旧白雪皑皑终年不衰，这冰冷与时光一样苍老。
“今天会有一批北上的南方居民，阿尔方斯将注入新的生命，谁和我一起去皮埃塔看看？”伊斯力站在阳光下，难得的曙光撕破厚重云层抵达地面，落在白银之王的银色长发上，闪闪发亮。
“如果需要的话，我和北方27名士兵愿意随你前去。”里加鲁特不卑不亢的走到伊斯力身后，眼睛里毫无波澜，挺拔的身姿体现出一股不卑不亢。
“里加鲁特，我不是去战斗……再说，也没到挑起战争的时候。”伊斯力的语气轻缓带着笑意，微微上扬的语调似乎暗示着他的好心情，显然是古板正经充满禁欲气息的手下娱乐了他。
“我去，食材该换了。”慕冉懒洋洋地举起手，许久不见日光，猛然出现在阳光下，窝在床上几个月的身子骨瞬间舒展开，之前的慵懒疲怠很快消失。
“我……”普利西拉扑在里加鲁特身上，后者皱眉稳住身体，一副忍耐的表情令慕冉忍俊不禁。
“你也要去吗？”慕冉挑眉，她不待见普利西拉，算是她的偏角好了，心知这丫头阴险之深，她总是尽可能的避着与其接触。
“我……饿了……里加鲁特……我饿了。”普利西拉无意识地看着里加鲁特，水汪汪的眼睛里泛出泪花，毫不怀疑它们掉下来的可能性。
“……”慕冉把头别开，落户北方几个月来，与普利西拉仅有的五次见面，对方必说台词非‘我饿了’莫属，真傻假傻说多了也就混淆了真实。
“里加鲁特，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会手忙脚乱。”伊斯力摆出严肃的模样，转身看着心腹，对方已经被普利西拉按倒在地上叫饿了，场面之悲惨真可谓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里加鲁特打不过普利西拉，一招就被砍手臂，武力值彪悍不在银眼狮王应付范围内。
于是，堂堂狮王，第N次屈服了。
“哎呀，普利西拉喜欢里加鲁特嘛！走吧伊斯力，我们不要站在这打扰人家沟通感情了。”看普利西拉卖萌无压力，一直兴致缺缺的慕冉来了劲头，趁机口头得瑟人。
“是啊，我们站在这太碍眼了。”伊斯力看了一眼里加鲁特，这会都被扒了衣服，淡紫色的眼睛眯起，言语通情达理，用心同慕冉一般。
偶尔的，慕冉一抬眼与伊斯力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久经岁月的淡然，慕冉想了想，伸手捞过离她三步远的伊斯力，大步走下山坡。
几个月来，她每天都能见到伊斯力，每次都是她缩在床上絮叨，他坐在角落里听着插几句，等阳光照到身上时离开。这期间约有几个小时，慕冉像个老奶奶漫天罗嗦，而他凑巧的像个老头子沉默倾听。
实际上，在那年轻的外表下，他们有着同样的苍老的心，一同看着宁静的雪景，长长的一生都变得如迈入老年般淡然。
伊斯力是觉醒者，不出意外能活很久，而她的身体是死神，不出意外也能活很久。虽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但身体停止成长变化这一点伊斯力能看出来，加上慕冉表现出的骇人神秘的能力，默认般，她与伊斯力是属于同一等级的。
这样，无疑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很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慕冉已经习惯一睁眼就看见一片银白立于眼前的生活。
两个非人类的脚程不可小觑，仅仅花了半天时间就从北方深处的大本营到达皮埃塔，这时天色还好，只是雪越下越大。一条长且弯曲的队伍渐渐靠近，男人们赶着马车，女人们抱着孩子，慕冉和伊斯力经过队伍时，闻到了一股温暖的气息，带着南方的花草香气。
“好香，大概是糕点之类的气味。”慕冉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北方苛刻的饮食条件让她做梦都在怀念家里的饭菜，或者是日本寿司美式餐点。
“南方的确是块好土地，比北方温暖，比西方富饶，比东方宜人。”伊斯力勾起嘴角，银色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那双淡紫色的眼睛，一贯冷漠的色彩褪变为温润，似乎想到了美好的事物。
“听你这熟稔的口气，多久前去的？”慕冉随口接着，眼睛看着一个妇人，她手中拿着松软的馅饼，光是看都觉得美味无比。
“不记得了。”伊斯力淡淡的摇头，困惑的模样立刻引起几位少女的青睐。
“找个时间南下，就会记得了。”慕冉没有在意，听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记得了，这让她从最初的无奈变为现在的麻木，白银之王与外面脱节很多年不是秘密。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回到那片土地，名为故乡的地方。”站在慕冉身后的伊斯力压低声音，投注在队伍上的视线转到自己的双手上，淡紫色的眼睛隐藏着晦涩难辩的情绪。
“你是在南方出生的？”找到了个新鲜话题，慕冉开始念叨起来，不由得使劲回想曾经路过的南方，努力寻找着谈资。
“一个很小的村落，早就没有了。”很难得的，伊斯力和慕冉说起自己的私事，她不是里加鲁特，有些话反而可以敞开心扉。
“哦，迪妮莎！”还想再说些什么，队伍中突然冒出一个金色的脑袋，半妖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慕冉认识这个味道。她有着凭气味分辨半妖与觉醒者的能力，介于那味道太难闻，一般情况下都处于关闭状态，刚才的举动纯熟潜意识开启。
位于队尾的高挑女子闻声抬起头，凌厉的银色眼睛扫了过来，看到慕冉时散去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她低下头和谁说了什么，接着挂起嘴角的笑，牵着长大不少的克蕾雅走了过来，小丫头脸被冻得通红，不停的搓手哈气。
“我记得你，慕冉，看来你过的很好。”迪妮莎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伊斯力，并且不动声色的将克蕾雅护在身后，没有拔剑是看在慕冉面子上，这份和谐来之不易。
“77期战士迪妮莎，这届的NO.1，你的朋友？”伊斯力的惊讶掩饰的很好，或许他一早就感知到迪妮莎，不过这话意不在挑衅。
“白银之王，伊斯力，你的情报来源很准，不过有一点需要强调，我已经不是组织里的战士了，这里没有NO.1。”迪妮莎爽朗的大笑，举止依然优雅夺目，克蕾雅从她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伊斯力。
“这可是组织的损失，不意外，他们向来眼光奇差。”伊斯力表现出十足的好脾气，解开装饰用的大氅，温柔的笑着将其递给克蕾雅，声音柔软：“这位小姑娘快冻坏了，披上就暖和了。”
迪妮莎笑容不变，只是银眼中的光芒不再闪烁，她本人衣服单薄没关系，可怜克蕾雅跟着她东躲西藏连找件体面衣物的时间都没有。
慕冉悄悄的耸肩，抽着嘴角看着眼前一派世界和谐，这种安静的氛围让她没谱，当然伊斯力和迪妮莎打起来才是糟糕的发展。
*
“组织一天见不到我的首级一天不会安心，西方的莉芙路心胸狭窄容不得一个曾经的NO.1，南方倨傲的露西艾拉野心勃勃极度危险，想要带着这个小家伙安稳度日，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啊。”高傲美丽的迪妮莎微抬下巴，以一种诙谐不失气势的语气叙述着，克蕾雅乖乖的坐在她身边喝热汤，壁炉里火焰熊熊燃烧。
“在北方定居前我有这方面的考虑，女人看不对眼很正常，尤其都是同样强大的，迪妮莎，我丝毫不怀疑你会是第四个深渊。”惊讶的相逢之后，伊斯力和迪妮莎都没有动手的倾向，于是我建议来酒馆谈话，奇妙的起到媒介的作用。
迪妮莎简单的说明她来此的原因，不难想象这几月的艰辛，骄傲如她为了克蕾雅不得作出一些牺牲，四处躲藏的日子让她十分疲惫。如她所说，以现在的情势，她只有投靠一个深渊才能避免来自组织的追杀，否则就觉醒成为深渊。无法舍弃人类之心的迪妮莎不会放任自己觉醒，想要保护克蕾雅便难上加难，莉芙路和露西艾拉忌惮她的力量想必也不会接纳，到北方来只是最后一次试探。
毕竟，伊斯力身为史上第一个深渊，又是唯一的男性深渊，他的心胸自然不能与女性深渊同比，事实上，他的头脑也胜于其他两位。
“我可以提供住所，相对的，我要知道你不是个危险。”伊斯力坐在慕冉与迪妮莎的对面，壁炉里的火焰离他很近，但他看起来却更加冰冷。
“我带着一个孩子，你怕什么？”嗤笑一声，迪妮莎不为所动。
“我不希望你们打起来，让我这个局外人说两句吧。伊斯力，迪妮莎，不管怎样你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也算有共同的利益，在利益面前各退一步如何？伊斯力提供住所和一定程度的庇护，当然，这庇护是做给组织与另两位深渊看的，迪妮莎加入北方不会打破平衡，至少暂时不会，但我保证，组织不敢轻易出手，两位深渊也不会联手，毕竟我们还有普利西拉。”隐晦的说完最后一句，慕冉停下来，一直在思考的伊斯力没有提出质疑。
“迪妮莎不会觉醒，彼此算是盟友，如若组织采取行动，相信你会帮上一把。为了我们可爱无辜的克蕾雅，没必要打打杀杀撕破脸。”将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完，慕冉喝了一口热汤，顺便摸了摸克蕾雅，她听的昏昏糊糊直打瞌睡。
“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合适。”伊斯力沉吟半晌，淡淡开口，淡紫色的眼睛转向壁炉，跳跃的火焰遮住了眸中情感。
“没有异议，避免打杀很好。”迪妮莎点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温柔，也真实许多。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不让你觉得我是空口白说。迪妮莎，和我比划一场怎样，我想你不止一次猜测过我的身份。”穿越数次终于培养出一点谈判风采，慕冉一时有些得瑟，取出斩魄刀站起身。
【好久没活动了，我期待和强者对决啊，她那把斩魄刀看起来很奇怪。】
受到斩魄刀的鼓动，慕冉的眼中浮现一丝渴望，那是对强者的一种追逐。先前在蓝染那受到的打压还梗在心头，慕冉觉得需要释放一次，与普利西拉那架掐的实在不尽兴。
“这算是挑战么，我接受。”自信一笑，女王般的迪妮莎瞬间手握大剑，气势无与伦比的尖利。
伊斯力沉默地坐在一边，看着两位女性挥刀比划，放松身体靠在墙壁上，银色的长发在火光照耀先显得不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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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酣畅淋漓的比划之后，迪妮莎收回大剑，平淡地抹去嘴角鲜血，看着受伤不轻的慕冉，笑的真实不虚幻。
“奇怪的战斗方式，神秘的力量，也许有一天，我会去另一片大陆游访。”将慕冉拉起来，迪妮莎与她站在一起，雪花落在彼此伤口上，慢慢结痂。
“啊，在我看来你的战斗方式也很奇怪，世界很大，慢慢来。”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慕冉讪笑，扯动脸上伤口心中叫苦不迭。
“克蕾雅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迪妮莎突然拍拍慕冉的肩，迅速道别一阵风似的离开。
“伊斯力……你把迪妮莎赶走了，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失去依靠的慕冉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身边的大树，厚厚的积雪落了满身。
“可以，因为我是来找你的。”伊斯力悠然的走到慕冉面前，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表情高深莫测。
“在估算我的战斗力吗？应该拿的上台面。”随意调侃已是习惯，摸着冰冷的大树，慕冉比较一番果断放弃大树靠在伊斯力身上，立刻暖和不少。
“等你这么久，你关心的竟然是这个，这点从第一次见面你就证明了。”无奈的叹气，白银之王表现出一种少见的包容，掀起大氅将慕冉包住。
“嗯。”等这个字让慕冉怔住，刚才迪妮莎说这个字时她是些微有感而发，突然想到了爸妈，他们不知每次见面都隔了很多时光，她曾经等了很久。
“没有等太久吧，谢谢了，其实等也有好的一面感受。”等，意味你还被人记挂着。
“感受，不记得了。”伊斯力轻轻一笑，不在乎的语气让气氛有些僵硬。
“会记起来的。”忍不住为里加鲁特默哀，他留守不就是为了等你回去吗，伊斯力这是腹黑还是没心没肺。
黑夜中雪花飘散看不见轨迹，冰冷的触感却清晰如故，眉间眼梢脸颊手掌，融化的快落下积累的更快，走出大树庇护下的两人身上覆盖着薄雪一层。不会感到冷的慕冉被这苍白影响，竟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更加靠近伊斯力，他身上沾染了一些南方温暖的气息。
谈了感性柔软的话题，慕冉觉得沉闷，她抬头想要看看天空，刹那间对上伊斯力的视线，借着微弱的灯火，淡紫色的眸子似乎不那么冰冷。模糊的光线打乱思绪，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彼此不自知的接近，直到肌肤相贴，一个吻，来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冰雪味的吻，带着寒冷的气息，内心却渐渐暖了起来，泛着南方花草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