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殁:2(1 / 1)
“小玦.....别.....爱他!”
暗黑中,破碎的声音浮现了腥红,流动着,滚烫的,腥腥的,是血!
“姐!”
我猛然惊醒,脖子处一阵钻心的痛,我伸手一摸,疙疙瘩瘩的,弯细的一道血痂。我眼圈一热,大颗大颗的泪落了下来。虽然我曾狠心对她说“你不是我姐!”,她也不再是心目中的那个姐姐,即使她曾那么狠心对我,她再怎么不好,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她死!
我不是没怨过,也不是没恨过,但我不要她死,或许痛苦,只要她活着就可以了!但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碎尸万段,不能保她全尸,我的心就一阵痛!一想起他杀了姐,心里止不住涌起一股恨意。
房门推开,小英子进来。我伸手赶紧抹去眼里的泪,小英子见我醒来又去唤大夫来诊视,只是气血空虚,神思自伤,死不了,却也好不了!
“小姐,你去看看将军吧!”小英子拧干手巾替我擦着身,神色黯然,“打将军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郁郁寡欢的,三位公子都过来了,但谁也劝不了。将军那么疼你,你去看看,保不定他心情会好些!”
他死不了!我在心里忿忿,他会死吗?一个下人都会担忧别人的悲喜,他却可以对别人做出丧心病狂的下流事!
迎春花落了,一地黄花损,阳春还是会过去,暮春终究还是要来,谁也留不下!
我跨进他房里的门槛,窗户刻意张开,企图攫得半窗阳光,角落里的花瓶上插了应时节的妍花,搔首弄姿的,不用想,也能猜得出是谁的恶俗品味。
黄梨木茶桌上摆了一壶茶,一碟梨,削了一个,无人食,在空中慢慢死去,碟沿搁了一把水果刀,刃狭长,日光下射着强光,美丽的,犹同一种蛊惑,让我不由拿了起来,藏在袖里。
我慢慢向他走了过去。
“三哥,五弟,我没事!”他背对着坐在露台的门槛上,光线不是。
我一步一步接近了他,在他身边站定,他突然扭过脖子往上看,他面具没有戴,脸上惊讶,却像孩子一样笑着,说:“你来了!”
他忽萎靡下来,苍色的瞳孔洇着银色的水光,奇怪地,我竟然看到了一圈圈水光凝冰的苍凉,秋风过后的颓败。
“我再也回不去了!”
“没事的!”我说,在他身边坐下。
“你不懂!”他愤怒地低吼,流露出无助的绝望。
“我懂!”我说,事到如今,我不再害怕。也只是个脆弱的人,或许某程度上比我还要脆弱。
他愣愣地看着我,我迎上他的目光,我们就这条对望着,一切都变得恍惚,就像黑森林里的一场雾瘴,迷蒙不清,却会看到那个人的眼睛。
他扑进我怀里,神情凄然,声音绵湿却饱含枯花的干涩。
“你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
他双肩正发抖,因极力克制而微微起伏,听不到一丝呜咽声。我的手在空中颤了颤,慢慢地抱上他的背,微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想哭就哭吧!”
起初,他倔强地克制,但随着肩膀一抽一抽抽动,还是哭了起来,不是我一哭眼泪一大把的那种,细碎的,像冰原上淬利冰锥,我从来没看过哭也哭成这样,透穿了血与肉,直击心脏,生命不可承受的绝望。
这是个不轻易哭的人,却在我面前哭了起来。
我懂!我都懂!至亲的背叛,血亲的死亡,深爱男孩的离去,这些生离死别,这种刻骨铭心的痛,甚至那些死亡也带不走的绝望,这些,我都懂,我遭遇过,无法逃离,我曾以为在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痛,原来我永远也不会是最痛的人。
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他哭着,哭着哭着在我怀里睡着了,一动不动,似乎没有生命一样。右手的衣袖渐短,刀刃亮了出来,移到他的背,那里,另一面,会是心脏。
既然活着已经成了一种痛苦,那就去死,一了百了。
我抬起手就要刺下去,背后突然传来喊声,我慌忙收起刀,转过头向后看,是张自世站在门楣上,正一动不动地看过来。他旁边站了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李思哲。
“四哥,怎么了?”李思哲走过来,见将军在我怀里睡过去,脸上染上了不易察觉的伤感,与担忧。
“睡着了!”我对走上来的张自世轻声说。
李思哲从我怀里接过将军,他比将军矮了一个头,也要瘦小的多,将一个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比自己强悍的人抱起都不是一件易事,但他却轻易抱起,脚步沉稳,神情谨慎,好像他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世界。
张自世帮忙把将军安顿,为他细细掖好胳肢窝下的被角。
我趁机落荒而逃。背后传来张自世痛惜的声音。
“该累坏了吧!”
昨天一场雨,让空气都粘上了潮湿的冷意,我站在【流水桥】上,水面清圆,看着鱼料从手里坠落,把水面割裂,一群金鱼奔涌夺食。
“心里执着一个念头:对于生命中至亲的人,虽然做了错事,是个该死的人,自己也恨,但只要她活着,心里执有这样一个念头,或许会心安,如果她死了,害死她的人,不管怎样也一定会心存怨恨吧!”
我右手一顿,方形粒状的鱼料卡在手里,有微微的痛。他抓过一把鱼料扔进水里,金鱼一哄而上,弄皱了水面。
“对不起!”张自世歉意道。
“你姐的事我听说了!”张自世淡淡地说。
我抬头望着他,眼前的男人长身而立,眉目清淡,是那傍山开的雏菊。此时不知为了谁,暗了花色。我忽然意识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参与了还是没参与,至少他是知道的,旁观了整件事的发生。他是合谋者。他都是合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