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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姐姐坐上马车离开了将军府,离开里,我们没能见上一面,我躲在角落里,望着她从我视野里消失,也不肯出来。
她就这样离我而去。
姐离开后,我一时间陷入郁郁寡欢中,翟厉英和李思哲不久也走了,诺大的将军府备显冷清,府宅豪大,有时也不见得是件幸福的事,反而成了装点孤凄最好的摆设品。
以满月中点,前后各十五日,是恶魔生化成人的时候,满月后第十五天,失去月光的庇护,他将变回狼人。但即使是在弥而珍贵为人日子里,拥有神一般的面皮,这个人,除了与兄弟聚一聚外,其它时间都宅在府里,偶尔习习武,练练琴,有时伏在书案上,也不觉得厌,不会醒悟借着美丽的人皮游戏人间,觅得春宵,寻欢作乐。
仿佛发现了恶魔的暴殄珍物,一天黄昏,我收到皇公子密旨一封,李思哲飞鸽传书一封,张自世书信一封。不知今日是何黄道吉日,能得三位大爷惦记我这个路人甲。拆封一看,内容无一例外是嘱咐我带恶魔逛一逛狼牙节的夜社活动,不可闷在府里。
所谓狼牙节,是伊文国增设的节日,并非是什么传统节日,据说是为表彰某人显赫功绩,于危难中拯救国家安危特设的节日,在这一天,各省各州都会有盛大的夜社举行,以前在伊文国韶阳疗养时,也曾过过这样的节日,我还记得人们脸上戴着各色面具,在夜色下的街市狂欢。
想不到有一天会和节日中的主角过狼牙节,尽管几番软磨硬泡,恶魔还是无意参与狼牙节的□□活动。我一时忍无可忍,双手啪地撑在书案上,瞪了恶魔眼,吃了豹子胆似的不怕死地拉起恶魔就往外走,径直往府门去。一瞬后,书香飘飘的书房里,传来叮咚的一声书落声,在空中划开了优美的弧线。
狼牙节夜社,放眼望去,灯火通明,火树银花,整个伊文国沉浸在节庆的喜庆氛围中,或许是受了节日氛围的感染,心不自觉喜庆起来,就像一直囚禁在笼里的鸟,放生自然,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令人忍不住好奇,想去探索......炸香蕉,糯米饭团,凉拌凉面,臭豆腐......都想尝尝;布木偶,鲁班锁,滚灯,鬼脸面具.....都想要,世界如此美好,创造出如此美妙的东西,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恋。
我趁将军不注意,掀去了他的面具,藏在身后。虽说脸罩面具是狼牙节的一大特色,但对于近乎一生的脸罩面具的人来说,难得出落得神一般的面皮,不显摆显摆一番,对不起一群爱美的普天大众。他一露脸,顿时引起一片喧哗,路人不禁纷纷侧目,不时有美丽姑娘向他抛媚眼。
看着恶魔手足无措的样子,我不禁哈哈大笑,难得见恶魔也有困窘的时候。眼见他拿起旁边摊上挂了一片的面具往脸上罩,我企图伸手武力夺去,力气却不够恶魔大,情急之下,我扑上双手抱住了他。
“放开!”
“我不!”我态度坚决,视死如归道:“除非你答应不戴面具,我就放!”
“随便你!”恶魔把脸背过去,不愿看我,却是没有再挣扎。
咦?竟然,那么乖,有嫌疑!他又没说答应不答应,为了以防万一,先看清情况再说。恶魔拖着我往前逛,我也只能暂时坚守不放。却没想到我这一举动在人眼里成了疯子,纷纷投来眼色。见他许久不再挣扎,迫于群众尤其是广大女同胞的压力,更为了我吃喝玩乐的人生大计,我决定放手,但是一见他有死灰复燃的苗头,又一下惯性地扑上抱住他双手。
“我的礼物呢?”
“礼物?什么礼物?”我发现了摆摊上一件趣玩意儿,往它脑袋一拍,笑脸变哭脸,再来一拍,哭脸成怒脸,变化万幻,煞是可爱。
“今天,是我的节日。”
“然后呢?”我又一拍,怒脸变哀脸,我一怔,转过身来,他见我转身,一下把头扭过去,灯光打在他侧脸上,像个迎在门口期盼出门远行亲人的礼物的羞涩小孩。“我....我要礼物。”
“那你要什么?”他贵为大将军,享尽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什么也不缺。想送东西给他,还真不知送什么,还是干脆直接问他好了。
他听了,脸上一喜,刀刃般的唇角扬开,慢慢成了花,春花般的明媚,是孩子一样的笑脸。他歪了歪脑袋,转了转眼睛,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前方,笑容灿烂。
“那个!”
“好呀!”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街对面张灯结彩舞台上挂起的一双苍狼面具,造型奇特,可爱动人,色彩素雅,在灯光下,烨烨生辉。
就在那瞬间,脸上的笑漫上苍凉,眼里开始朦胧。如果不是拼命忍住,泪就会流下来。我仓惶转身,要逃离开一切。可我来不及了,早在我看向他的时候,我已被他看到。
“玦!”
我猛然一震,那个人,我以为不会再见,曾经以为不会有谁再像他那样叫我玦,那个人,我朝思暮想,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人,我是那么地想他,但真得见到时,我却禁不住哆嗦,止不住地害怕。我,我不要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走,好不好”我故作镇定,扯着恶魔的手离开,手却抖个不停,几乎是哭着哀求道:“求你了!”
“玦,真得是你吗?我真得不是做梦。”愈元抓着我的手,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玦,我叫你,为什么不认我?”
“方公子,别来无恙!”
“玦,他是谁?”愈元皱了皱眉,戒备地审视一番,突然脸色一白,形同死灰——我的手握着将军的手,我忙伸回,将军却反手握紧了。愈元抓着我的手无力滑落。我不忍看到他悲痛的表情,别过脸,以为自己不去看,心中的痛就会少一分,却不知心更痛。
“是你!”愈元的声音一片破碎,饱含痛苦。
“想必就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了,幸会幸会!”一声清脆略英气的女声。
我诧然回头,与愈元并肩站立的是位英气十足的女子,远黛樱唇,是位北国佳人。与愈元站在一处,和谐得就像幅关睢图。
“你就是迟尉姑娘,常听方公子提起你,总想有一天要见见。”她迎上我的目光,两人面面相觑,“在下,聂姓,名芊君,叫我芊君就可以了。”
“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了。”我暗暗拉了拉将军的手,眼神哀求道。
将军似浑然不觉,笑得温润如玉,“不是说要参加那个呢?是个不错的游戏,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一同参与?”
我愕然抬眼,难道他没有看出我有多急切离开吗?他为什么还要邀请愈元。更令我万分没有想到的是愈元竟然答应。我脑里瞬时爆炸开去,一片空白。从我亲手将我们这一段来不及的爱情埋藏心里最深处时,我以为我可以,即使再见,我也可以假装平静,可以,对他笑;不被任何人看出我内心的脆弱,说,我很好,把我从他脑海里掏空;也可以很勇敢地说,你也要很好。但事实上我不可以,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恰恰是一个懦弱到连见他一面都不能承受。我怕让他看到我埋藏起来的爱意,怕让他知道我的伤悲,更怕害了他。
我深知,稍有不慎他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站上舞台的,模糊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台前坐了一溜的评委,执事人是位徐娘半老的女人,说着什么,台下一片喝彩声,吆喝声,吹哨声,混在一起,耳朵差点聋掉。
“如果礼物丢了,我会不高兴的!”一想到推上台时,恶魔在耳里说的那句话,我不由打了个激灵。明明他笑得灿烂,却让我感到的割裂肌肤的寒冷。
比赛分三个环节进行,只有通过前一个环节才有资格进入下一个环节。上台前,工作人员从参赛者身上取下了一件信物,作为比赛用途。比赛开始前,工作人员先让参赛者挑选信物来匹配拍挡,有的是一对,被拆成两对,也有原来是一对的还是原来的一对。我还是和恶魔一组,愈元和聂芊君也成了一组。匹配对后,开始比赛的第一环节,按主办方给出的十个词,男的先做动作,女的猜词,五个词后,双方角色互置,猜对半数以上,可进入下一轮比赛。第二轮比赛,主办方列出十个问题,男女选手在木板上写出对方以及自己的答案,十个问题都是与爱情生活息息相关的,像“他/她喜欢什么颜色?”也有像“假如有世界未日,你最想和你的爱人做什么?”
“【心知】测验的是双方的契合度,已经一块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你们,对彼此有多了解?我想的,我喜欢的,我要的,他/她真得了解吗?而人世不识的,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会觉得我们仿佛认识多年一样相知。这就是我们现在进行的第二轮比赛。”
曾经为了求得恶魔的帮助,我背地里下了不少功夫,明察的,暗访的,厚厚的记了一大本,随时可供备查,所以这一环节,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的。出乎我意料的是,像恶魔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也会知道我想的,喜欢的?而愈元和聂芊君险险进入了最后一轮比赛。
最后一轮,是一众参赛选手聚集一处打散弄混,罩上主办方特制的面具,它会散发出独特的香气,模糊人的视觉,虽然模糊不清,但心会指引你寻找一辈子的人,最终找对的那对将获得本次大赛提供的宫廷御制苍狼面具,以及【桃园客栈】一月住食赠券。要不是的话,即使双方拍挡反对,只要经双方同意,也可以一块结伴度过这个奇妙的狼牙节。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相遇契约,将军也不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面具入脸,视觉模糊,雾里看花似的,隐隐约约,影影绰绰。憧憧人影扑来,我极力撑大了眼眶,也只是模糊的人影。人影摇晃,谁也停不下来,一旦停下,便是错身。寻寻觅觅,下一站上一站,不停地寻找,飞蛾扑火般坚信我们一定会遇上,故事还在继续。
我跌跌撞撞,迷失在模糊的人像里,心里有点着急,也有点乱,有人说等待最熬人,空待花折,但不知寻觅最熬人,不过咫尺,一生寻觅,却无法遇上,那种可欲不可求的急切,满腔的期待,怎一个熬字了得?
一片混沌中,越过了千山万水,我隐约看到一个人,失去了面皮,虽然只是面目不清的一团黑,但它就在那——心在那!在那一刹那,繁华尘世的沉淀,穿越了千年的迷惘,传来了远古的呼唤,透过了时光的轮回,在那,心在那里凝聚成形;在那,摇曳生姿。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一片迷蒙中,我鬼迷心窍地追逐着夜里的黑影,偏执地,倔强地。
遇上它的那一刻,我知道那是宿命里在劫难逃的呼唤。他掀开了我的面具。我伸手揭开他脸上的面具。
面具渐抽离,他的面容一点一点浮上,妍丽的脸线,夏日萤火虫一样的瞳孔,美得无懈可击,不似人间有,只应天上有。
神迹一般的男子!
是他!
怎么会是他?
台前台后,华丽,暗黑,喜与伤,就像一场梦。手上的苍狼面具无疑是浇醒的一盆冷水。
“恭喜二位。”聂芊君笑恭贺道。
“为什么是他?”愈元脸上青筋暴出,红着眼质问。
我埋下头,面对他的愤怒,无言以对。为什么?是呀!为什么?是命运开的玩笑,还是苍狼面具执意跑到我手里。谁能告诉我这一切。
为什么不是你?
偏偏是他!
“我不断责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我不肯跟我走,那么坚决离开我?他就是你离开我的理由吗?”愈元眼里是不可救赎的伤痛,他恨然离去,他擦肩,我和他,错身。
他那么恨,每一个字一个个声音咬出来。
我脚下一软,踉跄得几近跌倒。我知道我伤他太深,这一辈子都不配得到救赎。
我怎可以伤害我最爱的人??!
马蹄嘶鸣,滚滚而来。暗黑的夜里,失去控制的野马斜刺里冲来,袭卷着死亡的风暴。行人慌避,商货横飞。
我惊恐地看到愈元站在马路中央,马发疯地冲来,我喊着,他全然不知,马就要冲上去了,来不及了。
几乎那瞬间,我用尽一生的生命奔跑,冲过去,只想把他从死亡线上撞下来。如果他死了的话,我也活不了。
如果我死了,说不定我也可以解脱了。那也太值了!
死亡真实逼近的那一刻,血沫横飞,血从眼里迸裂,蔓延,开成了妖冶的地狱血莲,花色灼灼。死亡的气息如此熟悉,刻骨铭心。
那仿佛是我滚烫的热血!
血雾里,他孤身挡在了面前,用自己的血肉把我护在身后,赤手擎住狂马,一拳一拳砸在马头上,如钢似铁,狂风暴雨般,血肉横飞,血腥漫天。
马已死,他一拳一拳砸个不停,嘭嘭嘭,心脏一般的跳动。他面目狰狞,每一片肌腱都在狂暴地叫嚣。
他双手往前一扔,野马哗然落地,转身离开。
青砖石板路上,鲜血横流,浸染了一地破碎的苍狼面具,满目疮痍如同一场盛世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