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屈:4(1 / 1)
“迟尉小姐,迟尉小姐!”有人不住喊着,却并未再上前一步。
许久后,我恍然回过神,清明看到是先前引路的小兵,警觉地盯着他。
“原来小姐在这里呀,将军正找小姐您,咱们快走吧!”那人恭声道。
我心有余悸,犹豫再三跟在他身后,不时四下警惕。渐渐四周变得熟悉,是我们之前下车的地方,我记得右手边栅栏上拴着的枣红战马。车帘打起,将军慵懒地坐在软榻上,右手卷着书,抬眼见我迟迟不动,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不满道:“还不上车?”
一瞬将军的眼睛眯了眯,紧盯着我,“还是说你想留下!”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竟恍惚起来,仿若那是个梦,不真实的梦。我以为他真得要把我留在军营,直到听到他的话,从梦里醒来,激灵一下唆地爬上车,恨不得马车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脸色怎么白成这样?”他忽如其来一句。
我无力摇了摇头,还是答道:“只是有点累。”
我脑袋歪着车壁,望着窗外的流逝的风景,忽然感觉身体沉甸甸的,脑也昏昏的,说不出的难受。小时候,总病着,生命的虚无感从脱离娘胎的那一刻就开始存在,游丝一般,轻飘飘的,仿佛随时要从世界消失。用了很多名药珍材吊着活到现在,慢慢好了。但随着家变国难,身体的自残,那种生命捉摸不定的虚无又回到了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天一天虚弱。
在那些不堪回首的碎片里,沉进了河一样,我能感受到暗涌挤压体表时冰冷的沉重,无论怎么大力呼吸不到的空气,窒息的死亡如影随形。
朦胧中我看到一个脸,模糊不清的,看着我,好像一脸担忧的样子,接着听到他的声音,“神医,她怎么样了?”
那人一声叹息,沉吟着说:“姑娘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经疗养过,病也是好了的,但姑娘遭逢不幸,忧思过多,伤神及心。如今体虚血亏,病魔入体,老夫这里有一味药,长期服用,可保十年寿,只是姑娘病从心来,若不及时修心养性,只怕油尽灯枯,华佗再世没无用。”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长长的,回不去的一样。梦里,我回到了田园时光,时光里,愈元对着我,我们使了个小小的阴谋,终于成功溜到市集上,吃着韶阳最好吃的小吃,玩着市集新研制的新奇小玩意。街上人很多,涌来涌去的。我们的手紧紧扣在一起,害怕走失,却还是走失了。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不停地寻找。
一个算命先生拉住我,脸上长了一双奇怪的眼睛,一个眼白两个瞳仁,瞳仁里的每一道纹路都变成冰冷的苍蓝,藏着见证、彼岸花的气息、生与死的影子,宿命的烙印。他说:“你爱的人将躺在你怀中死去!”
然后,我看到人群里愈元拼命向我招手,海澜一般的人潮里他突出的脑袋就像翻起鱼肚白的亲吻鱼,一涨一落地涌向我。“你爱的人将躺在你怀中死去!”我无法想像愈元不在了。如果有一天愈元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是一片阴森森的营帐,一脸横肉的男人不停鞭着□□的女人,女人跪伏在男人的跨下,苍白的手握着大得可怕的、血红肉条,含在嘴里。男人女人抬头看我,女人的脸变成了姐姐的样子......忽然天空成了猩红色,愈元倒在血泊,猩红的血浸上姐姐冰冷的身体......
我尖叫着,坐了起来,脸色苍白,仿佛听到潸潸冷汗割裂皮肤的声音。
一身月牙白......逆光而来,狼牙面具柔美俊朗。
皇公子的话历历在目,“能帮你的人不会是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姑娘,你感觉怎样?有什么不舒服的?”
一言惊醒,回过神看到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手正搭在寸口上,身边站着脸上罩着狼牙面目的恶魔。山木做工的木桌,素白的粗瓷茶具,略略的几幅虫鸟山水图,简朴淡雅的居室。而我正躺在床上。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老者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马之洛。恶魔专程带我来求治寻方的。
神医遁居的地方,山不算高,水不算深,却是个山清水秀的养生地,流水不歇,山猿啼啼,山间几亩田地,一两小屋,日子过得分外静美。
我们在山里住了半月许,受了天地灵气的滋养,身体渐渐好转,心随着静了下来。恶魔平时跟神医上山采药,兴起时,也会湖边石岩上垂钓,有时,下下棋的,帮忙料理山间的几亩。我有时也会参与其中,学会了野葱煎山水豆腐,也懂得分辨松鼠的几种类型,像“赤腹松鼠”耳小而圆,而“红嘴松鼠”背毛灰褐,腹毛灰白......在没有俗世接近,一切纯净的像一根天鹅羽毛的日子来,我们竟然这样和平共处下来,就像一场梦。
但梦终是梦,现实才是我们要面对的。轱辘车声里,我还是回到了这个我逃不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