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殇：4（1 / 1）
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就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时，恶魔撞门冲进来，一把抱住我，急切切惶恐地喊着什么。
狼牙面具不知哪里去了，暴露出他扭曲狰狞的狼脸，苍色的狼眼乍泻着惊慌，害怕失去的伤痛。临死前，能看到他大失常态的样子，我得意笑了笑。
“你竟敢......”恶魔恨声道，“迟尉玦，你给我听着，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死！你听到没有，就算是阎王它也不可以，我不准你死！我不准.....”
我曾不断恢复过一丝丝清明的意识，也曾不停陷入深渊的黑暗中，但现在我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了，我想我终于可以死了！
但我没有想到，我还是没有死成。
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顶雕花镂金，工丽精巧的床盖，我认得是【衡芜阁】我每天睡着的圆式宫廷床。眼光一转，看到小英子趴伏在床畔上睡着了，头发凌乱，油腻腻的，粘着雪白的头屑，很久没有洗过的样子。
不一会，小英子警觉地醒了，神情紧张地问我有没有不舒服，送茶端水的，我沉默不语，呆呆地望着繁复的床盖，连呼吸的欲望也没有了。“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醒了，这几天几夜的，要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奴才得生吗？又将置将军于何地？菩萨保佑，小姐醒来，一切雨过天晴。”
“啊！将军吩咐了小姐一醒过来，就禀报一声！我怎么忘了！我现在就去叫将军！”说着小英子腾地站起来，径直往外去了，拦也拦不住。
很快，恶魔站在我的床前，余怒未平地盯着我，大片的眼白里爬满了血丝。
“我怎么还没死？！”我淡淡笑着，说。
恶魔忽然大怒，冲上来揪住我的衣领直提起来，牵动伤口，是一阵哆嗦的痛。但又有什么所谓！我不会再逃避，冷冷回视着他，嘴角是冰冷的微笑。
身后的小英子一下子吓坏了，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失措道：“将军.....小姐刚醒.....”
恶魔忽扭头冲小英子喊：“即刻去吩咐老疤备马！”见小英子愣愣不动，不由厉声道：“还不去！”
小英子喏声，领命退下，在这个庞大的金丝笼里剩下孤苦的我和恶魔对持。恶魔歪着头直直盯着我，眼里狂乱的风暴像要把我撕裂粉碎一样。但下一秒，却溶融成一汪笑意，我瞬时紧张起来，这比他万年不变嗜血残忍、入骨入髓的冰冷眼神更可怕。“你要死，可以！但不急！”
说着，恶魔将我拦腰抱起，不由分说直往外走。我吓得尖叫起来，拼命挣扎，我的心忽然嘭嘭乱跳起来，有一种不幸的预感，不管怎样我都不要和恶魔在一起，逃逃得远远的，但我越是挣扎，无论怎样捶打，恶魔越抱得紧，一声不吭，穿过游廊，越过庭院，穿过台阶，一路上仆从下人纷纷退避。
“不疼吗？”恶魔面无表情地说。
哎呀！我顿时痛苦地一迭声哀嚎，眼汪汪地看着一片潮湿的血色绑带。恶魔不说我不疼呢！被恶魔这么一说，间歇性麻痹的痛感像泄闸的洪水一样涌上来，四面八方地，如临刀山火海。
我被恶魔一把扔进马车里，我知道不管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改变出行的这一事实，于是趁着恶魔未上车，我忍痛一骨碌爬起，横躺在软榻上，独霸。恶魔上来，懒洋洋瞄了我一眼，却撩衣席地而坐。
马车轱辘行驶，不知往何方。我本是重号病人，经不起折腾，加之舟车劳顿的，眼皮耷拉一下，昏昏欲睡，便不知天日了。虽然不知道恶魔使什么阴谋诡计，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不值得担心什么的。
不知过了多久，梦里屁股被人踹了一脚，我朦胧睁开了眼睛，看到恶魔站在马车外，撩高了锦帘，眼往地上使了使。见我迟迟不动，不由沉声道：“还是要我抱你？”
我鸡皮疙瘩一下起来，立马爬着滚下车，被恶魔碰多一点，恐怕折寿十年也不够。可能是午后，日光毒辣，仿佛天空失控出现十个太阳，整个世界干焦龟裂一样。那时我并不明白它所象征的寓意，只是直觉到在秋高气爽的季节出现这样一个奇怪的午后有些可怕。
我抬手遮了遮，光适应中我渐渐看清了周围陌生的一切。危墙森森，铁窗锈迹斑斑。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记忆的盒子一下打开，从绝望碎片的反光中，我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少女，一身囚装，沦陷于戾气凄悲与死亡恐惧交织的绝望深渊里，只要一梦回牢里恶臭恶心的潲饭还是忍不住吐起来。那真是一个不愿想起挥之不去的恶梦。
是要送我回牢吗？好吧！相比留在一个我恨之入骨的恶魔身边，这虽然是个讨厌恐惧的地狱，但我更乐意呆在地狱里 。我觉悟般主动走过去。
“等一等！”恶魔在说。
我一点也不想回头，更不想见到恶魔，反是加速往前走，不想恶魔快步追了上来，随手扔了件外衣过来。我不解，一动不动盯着恶魔，直到我注意分叉下移的一瞬时不觉瞄到自己身上，看到素白里衣隐约薄透出凤穿牡丹花样肚兜时，脸腾地烧了起来，狠狠剜了他一记眼光。
我钻进车里，忙把外衣穿上，但由于右手腕严重割伤，无法使力，扣钮歪歪扭扭扣了半天也没扣上，急得干生气。直到恶魔走来帮我，我眦牙朝他怒吼，“滚开！”
恶魔却一把将我反转过来，堵在马车一角，被迫面对他，不容抗拒地捏起襟扣扣进扣孔。我又气又恼，又羞，伸出仅剩的左手拼命打掉恶魔的手，然而恶魔的双手如钢似铁的岿然不动，一粒一粒扣上，眼神专注认真，瞳仁里闪过一丝错觉般奇异的温柔。
我不自然地别过头，看窗外森森的牢墙，从未如此尴尬。但这算什么，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扣扣子，这个男人还是你入骨入髓恨着的。最后一个襟扣扣上时，我手快地一把推开他，仿佛刺猬地朝他愤怒地叫，“去死吧！”看着恶魔咕咚倒地，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恶魔出示令牌后，一众狱吏恭迎我们入内，狱吏众前一狱长模样的粗野大汉不住对恶魔哈腰，腼笑道：“不知将军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牢狱乃不祥之地，不知何事劳动您老人家来一趟，有何调遣尽管吩咐，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这狱长大人官场三字经可学到家了，一套阿谀奉承的拍马屁本领可谓炉火纯青，亏了我这个门外汉困意绵绵。恶魔一副彬彬有礼的温和，也是难为一个狼妖。
看他们的架势，心里一时疑惑不解，不像是把我关进监狱的样子，恶魔是何等荣耀的身份，我不过是草菅般卑贱的军娼，恶魔要把我关进监狱，只要吱一声自有一箩筐的人排队等着去做，何必他亲自动手。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忽跳得厉害，像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一样。我下意识地捂住左胸。
“胡狱长言重了，实不相瞒，此次前来，确有一事相求，有劳胡狱长带我们见一见方愈元公子。有劳了。”
我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看着恶魔，惊呼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进监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