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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了。”天明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沉着两点光,像两片小小的冰雪,沉进陈曦略感焦躁的心,化成两股清凉的溪流,涓涓入深处。
“辛苦这两个字是说给外人的。”陈曦抬手把垂到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漏出一张清瘦的脸:“那是我爸爸。”
陈曦的眼睛带着深深的琥珀色,干净明亮,在温婉灯光下,像要流淌出蜜色的水珠。
“我妈还在的时候我爸的状况就已经不太好了,”陈曦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倒了一杯果汁给天明,卧室方向偶尔传过来老人孩子似的呢喃,惹得陈曦频频回头:“从前都是我妈照料我爸,事无巨细,一定都得过她的手。后来我妈走了,我以为我能照顾好我爸,没成想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脾气也越来越差,我又舍不得把他送到养老院,就这么一直在家呆着。”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老人的想法越贴近孩子,脾气也就越不好琢磨。”天明的话说的很隐晦,婉约的说明他已经知道什么状况,他能理解陈曦的半途而归。
陈曦也明白天明的话,粲然一笑:“确实不好捉摸,简直是喜怒无常,有时候连方姐都劝不了。只有我可以!每次看见我,他就不吵不闹,特别听话。”陈曦的话里似乎带了一点骄傲,像考了双百等待夸奖的孩子。
这几乎是天明认识陈曦以来她说话最多的一次,看着对方热切的眼神,天明下意识的掏掏兜。他以前习惯在衣服兜里放两只棒棒糖,最早是因为成双,后来是前女友,再后来那些棒棒糖总是便宜了那些路过的孩子甲乙丙或者推说戒烟的大老爷们儿们,想来憋屈,他也就慢慢放弃了这个习惯。
天明掏了空,再看看眼前一身靓装的陈曦,哑然失笑,他竟真得把陈曦当了孩子!
“曦曦,曦曦……”老人的呢喃声提高了一些,陈曦赶忙跑了进去。
天明看着陈曦风拂细柳的身影,天明又想到了沈青萍,不禁感慨他作为男人到底多悲催多失败,竟然比不上两个女子。
那之后陈曦在老人断断续续的呼唤里往卧室跑了两趟,天明觉得他今天实在不适合在这,正经八百的忙没帮上,明里暗里的倒忙确实帮了不少,于是起身告辞回家。
时间不算晚,天明决定步行溜达溜达,有些事儿他需要捋捋思路。比如今天晚上,陈曦为什么同意他上楼?为什么如此坦然的将她的故事讲给她听?这算是试炼,还是信任?
说是信任,天明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违心,那就多半是试炼吧?陈曦看上去又不像那种善于心计的女人,这样一件事,不费力也不花钱,那又试炼的是什么呢?若只是按照普通相亲进程走,这样的进度是不是有点儿快?天明百思不得其解。
一阵凉风吹来,天明紧了紧衣服。远处一对情侣挽着手慢悠悠的走着,在泛黄的灯光下像一幅经年的老照片,暖入人心。天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灯光下有他梦寐以求的身高。不管是试炼还是信任,若他能堂堂正正的走过,若他能以牵住对面佳人的手为结果,过程对他而言,或许没那么重要。
到家的时候灯火通明,这让习惯了黑灯冷墙的天明有点不适应。一个人影蓦地从沙发上冒出来,冲着天明嚎叫:“郑黑子你可回来了,死哪去了你?!看看哥们儿新换了个发型,帅不帅?”
天明换完鞋子抬头,见卓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俨然变成了有棱有角见棱见方的板寸,不禁捧腹大笑。
“我c,至于吗,笑成这样。今天那剪头的小妹明明就说我这么一收拾一定倍儿精神,我这才剪的。”卓越走到镜子前,正面反面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对面的人,猛地一抬手扫过额角:“我觉得挺帅啊,多有男子汉气概!”
天明猛地收住笑,一本正经的凑过去伸出大拇指:“帅,哥们儿你是真帅!”
“像句人话。”卓越一个左勾拳把天明的脖子卡的死死的:“我去,你这衣冠禽兽的样儿,去哪儿了?是不是打电话那姑娘?”
“你这狗嘴里还真吐不出象牙来。什么叫衣冠禽兽?我这是仪表堂堂!”天明竭力从卓越胳膊底下挽救了自己的脑袋,但脖子已经一片通红。
“谁管你用什么词,到底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卓越不耐烦的摆着手。
“约会。”
“打电话那姑娘?”
“嗯。”
“哎,哥们儿你这是喜逢第二春哪,恭喜啊。”卓越用他肥硕的身躯撞了天明一把,天明受不住一个跄踉。
“多谢。”
天明的反应不咸不淡,让卓越找不到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的感觉,他就觉得特别不自在:“怎么了这是,好事儿啊,老树都开花儿了就不兴衷心的笑一个。”
“怎么没笑,非得乐得跟你个二百五似的。”天明白了卓越一眼。
“说吧,到底怎么了。”卓越点上一根烟:“堵上咱俩穿开裆裤的日子,我说你肯定有事,哥给你分析分析。”
这么多年,天明其实已经习惯了在他困惑的时候听卓越所谓的“至理名言”。卓越说的不一定对,天明不一定会按卓越说的做,甚至很多时候他和卓越的意见都是相左的,但有一个不论何时都能跟你说实话的诤友,那也是前世扭断脖子修来的缘分,尽管天明从来不会这么承认。
此刻卓越要求,天明也觉得合理,慢悠悠的跟卓越说了这几天的故事。
“我觉得吧,这应该不算是考验。你应该庆幸,你知道吗,这姑娘在跟你摊牌。”卓越吐出一个飘渺的眼圈儿:“按你说的,这女孩儿什么都好,还能愿意跟你见面相亲,哎,哥们儿我不是说你不好,咱哥们儿也是个顶个的好汉,从来就不缺好妹子,咱就事论事的说,真像你说的那么好的女孩儿他应该有广泛的选择,是吧?”
卓越停顿一下,像在试探天明是不是因为他的话生了气:“兴许这姑娘就是因为他爸这事儿,累了,想找个人不吵不闹好好过日子。”
卓越的话像一缕深秋的风,冲破了所有的阴云长驱直入赶走所有思想深处的云雾。陈曦累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不是么,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孩子,柔弱的两只纤纤玉手,一手要维护来之不易的职场白骨精形象,一手要托起背后那个已经稍显残缺的家,这日子比煽情动感我见犹怜的美丽单亲妈妈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生活,能不累么?!
他真的很为这个女孩感到心疼。
他忘了从哪儿看到过一句话,爱即是心疼。看见这话的时候他还小,真不明白爱和心疼怎么能直接划等号。那会儿他看见成双早起晚睡,午休都放弃,玩命儿的学习,他觉得心酸酸的,那应该就是心疼,所以这就等于爱情吗?他不甚明了,想想那就当成爱情吧。
而今看见操劳的陈曦,他再次心疼。因为心疼想去帮助,想去介入她的生活,想去给她一个美好安稳的梦,这即是爱吧。
“其实挺好的,你想,你俩要是结婚了,你可以劝劝她把老人送去敬老院或者疗养院什么的……”卓越的话还没说完,天明几记卫生眼就抛了过去。
“得得得,看你那眼神儿,我又庸俗了,你高尚,你就高尚吧,你自己养着还不行吗?!我说黑子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你给他请仨保姆还不行吗?你看我干吗,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卓越一连用了三个问句,直到天明不再看他,立刻晃晃悠悠的甩着膀子去了阳台。
天明捧着笔记本浏览网页,看见卓越的状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恭喜兄弟人生第二春”,暗骂一句闷骚。
天明想起来好几天没见成双动静,顺手点开了成双的博客,一水儿的风景照。用天明的话说,成双所有的文艺气息都用在了一个地方——字儿上。如果单看成双的博客,一片一片的文艺小文章外带非主流的风景照,百分百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知性文艺女青年。实际上,在男人堆儿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吃的用的都是中性风,活脱脱一女汉子。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天明已经11年没见过这丫头穿裙子了,再算算,他认识她统共11年,这丫头压根就没穿过裙子。
照片的前半部分是茫茫大漠,偶尔几棵枯树或是几块怪石,摆着张牙舞爪的姿态留在了画面里,后来的画面就热闹起来,红的黄的叶子一树树宛若春天花海,缝隙里填满高远深邃的蔚蓝张扬着秋之苍茫,一棵棵粗壮笔挺龟裂的老树干像经历风霜越显智慧的长者,昂然屹立在广袤的大漠,像在等谁的到来。
天明的目光落在刚刚爬出屏幕的那张照片上。金黄色半是通透的叶子铺满大半个画面,树下,一个身穿风衣的长发女子,在仰着脸看那片透着星点亮光的金黄。
那是成双。
天明的印象里成双也大抵算的个相貌不错,但委实跟美女不大沾边。可这张照片里的成双却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依旧是很中性的风衣,牛仔裤,站在一群苍劲的老树群里,却显出了不一样女子特有的刚毅,身体的线条细长,算不得优雅,简单大方的入眼看着就是俩字——舒服。
天明想到刚认识成双时那筷子似的小身材,瘦溜的像竹竿,平坦的像搓衣板,没成想似水流年匆匆,倒冲出个如花美眷,时间它到底是把杀猪刀还是整容刀?
天明想仔细看看那张照片,鼠标轻轻一拨,又扯出一串近照。满满的都是成双,有侧脸,长发半遮面,有回头粲然一笑,有仰望,单手遮眼。这些照片的清晰度很好,有得背景还做了虚化,使画面中的女孩儿更加突出。这些照片应该出自专业摄影师的手吧,天明揣度着,慢慢往下翻看。
最后一张引起了天明的注意,那是一张人物照,没有过多的风景,照片里两个人的姿态像极了之前那张
像是一股电流通进心脏,安睡心底的一只鸿鸟猛然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