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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可以的,她是可以改写这辈子的!她可以不再眼睁睁的瞧着阿弟逝去,她可不用再尝那丧父之痛,她可以,可以不再被人背叛!
杜掷杯心中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倒安静了下来。
采娘见着掷杯眼圈泛红,不禁追问道:“掷杯,怎么你突然这幅表情?莫非有什么事么?”她眼睛转了几转,忽而贴近掷杯耳畔,悄声道:“莫非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那杨信不是什么好人,你嫁过去受了苦了不成?”
“哪有,”掷杯忙用帕子掩了眼,嗔怒的轻拍了采娘的手,“我不过想到些从前的事……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还担心没有再见的缘法了。”
采娘便笑道,“我既然如今已经到了大兴,自然要常住的,日|后我们有的是相聚的机会——来,掷杯,这是我家郎君的小妹,唤作韵娘。”
这韵娘正是那风姿出众的青衣女子,闻言只稍一额首,眉梢眼角均透着疏离,向采娘道:“此乃何人?阿采你可得记着点大家的风范才是。”
采娘也不着怒,“此乃我闺中密友,江都杜氏之后。”又拉着掷杯一一介绍其他人,皆是名门之后,勋贵之妻,论身份家世,却是无一超过那谢韵的。
众人见礼之时,那谢韵娘却独自一人,凭栏远眺那一波湖水,连眉梢眼角都不屑向掷杯瞄上那么一眼。
采娘趁着韵娘不备,悄声在掷杯耳边道:“你别生气,韵娘虽然高傲了点,可心却是直的,倒比一般的小家子气的强多了,你等会只管一展奇才,必能让其愧服。”
“我又有何大才,”掷杯不免失笑道,“她不喜我自不喜去,我又为何要生这闷气?她能不能瞧得起我是她的事,她自傲她的,我又为何自耽堕落,争这风、吃这醋,我莫非无事可干不成?我又不是活在她眼中的。”
“若人人都同你这样想,这世上并无争端,也无勾心斗角之事,”采娘便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乃娇生惯养的大宅子弟,而我是商人女儿,成天小心算计,凭空落了下乘。”
掷杯便叹道:“我如今方晓得,人多是非多,正是你这等家境方要争,你若不争、不算,别人倒反过来逼着你争、你算。”
采娘便深深望一眼掷杯,“没想到你才成婚几年,就有如此体会了……我原还当你一辈子也不用清楚这个,暗地里还曾羡慕过你呢!”
二人说着便有些气闷,采娘定了定神,方笑道,“罢了,人生在世,谁能完全称心如意呢?我等倒还不错了。不过今日你可得依我,否则我闺中密友被韵娘小瞧了去,我也没了面子。”
掷杯便笑,“我只尽力而为……”采娘便故做无聊神色,向诸位世家千金笑道:“你等诗也谈了,对子也对了,絮絮叨叨说了这一通的话,可曾口渴?莫不是想说道天黑去吧?”
众人便笑,“你偏是坐不住的,你若有什么想玩的,只管说出了看大家有无兴致吧!”
身着石榴红长裙的红衣女子闻言站起身来,向采娘附和着笑道:“我倒是乏了,连筋骨都有些酸痛起来……采娘可是想出去转转?我等自当奉陪。”
“光转有什么意思,要我说,我们也该舒展下筋骨——可有愿意射箭、投壶……或者蹴鞠的娘子同我一齐同去?”
便有那娇惯的抱怨道,“这好大的日头,这些可有什么好玩的?倒玩出一身汗来,便是蹴鞠也没那么大地方——况那是小郎君们玩的,我们凑什么热闹。”
“咱朝以武起事,儿郎自然爱武装,咱女子身份不能上阵杀敌,只能困守闺中——只是我不信咱闺中之人,却偏偏连射箭投壶都生抱怨的道理,连游玩也畏难怕热?”采娘原本神情也是仄仄的,可一听旁人言辞中有与男儿相比较的,一时竟起了好强之心,闻言踱回亭子当中,朗声道,“算我一个。”
“采娘说的不错,”韵娘煽风点火道,“咱闺阁众人亦不能弱了男子,马阵步战,咱小时候也是玩过的,只不知何人愿意奉陪?”
采娘说完,忙瞧一眼掷杯,掷杯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亦笑道,“我自然加入,却是哪样都无妨的。”
众人之中以韵娘及采娘身份最为尊崇,众人见二人均想活动活动,便改了风向,纷纷笑言需舒展筋骨。
韵娘思量片刻,也怕射箭、步鞠等游戏太过劳累,因瞧周围诸人中有几位本就身体娇弱,便向众人笑道,“不如咱们来投壶如何?”
此话一出,几个体弱畏动的早松了口气,连连称是,一行人便问过婢女,往桂花厅行去。
这桂花厅却是一处敞亭,乃张府预留的射鹄消遣去处,众人商议一番,定下几个式子,皆一一投了,却是有的中有的没中。
那韵娘是个性傲的,凡事俱想拔尖,几轮下来,细细一算,倒是只有采娘与掷杯与自己一样,全部投中了,便留了意,再投时,展颜而笑,道:“我便来个苏秦背剑,”却是双手后背,将那箭头置于身后,却是用巧劲,反手背向掷箭而出,恰恰腾进壶中,众人见状,皆高叹一声好。
恰在此时,远处亦有人叫好,行到近前,掷杯便楞了一下,原来来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三十余岁的锦衣女子——东郡公崔氏之女,当今崔贵妃的亲妹。
真是太巧了,掷杯心中暗道,随众人问了好,那崔氏睥睨四方,只同韵娘及采娘笑而攀谈,“远远的就望见韵娘这下使得极好,因此匆匆前来助威,韵娘可不要嫌弃我。”
韵娘舍了众人,只与她攀谈几句,掷杯便悄悄向采娘问道,“瞧你们与崔氏这般熟络,却是为何?”
采娘便失笑,向掷杯解释一番,原来这王、谢、崔三姓均是豪门中的豪门,最是根繁叶茂,姻亲盘结,细细算来,采娘同韵娘及崔氏皆是妯娌,只不过并不在一房之内。
“不管她们,咱们来玩!”采娘说罢,也使了个架子,掷出一个满堂彩来,崔氏亦笑吟吟的赞了,“多日未见采娘,还是这般手脚轻快!”
采娘故意笑道,“我这算什么呢!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居然还有人能得采娘你这块砖?我只不信。”崔氏笑道,眼神从掷杯身上一扫而过,却毫不停留。
不等采娘向掷杯使眼神,掷杯便同样也叹了声“好”,自上前去,取过箭矢,向众人笑道“我是鹞子翻身。”却是立与地上,忽做腾空而起,翻身而,提胯扭腰,腾身翻起,恰在翻身之时,那箭矢脱手而出,直奔壶内。
箭既投罢,众人竟皆默然无声,半响后才问韵娘一声高呼,“好!”
崔氏却捂了耳,“韵娘你声音好大,”睥睨斜视眼掷杯,“不过是个寒门子弟,当不得韵娘你的一声好。”
掷杯听闻崔氏这话,又瞧了她那副故意贬低自己的行为,便知她竟然也是私下里问过自己的身份的——这还是托不懂事的杨小娘的祸——所以才引得崔氏敌视。
采娘听了崔氏的话,却是不依了,“崔姊姊如此说话就不对了,不过偶尔游戏,莫非还要瞧着出身如何?如果出身不好,莫非好也不好,不好也是不好……我等之人,也要行那昧着良心之事不成?”
那韵娘也非小器量之人,见掷杯身手矫健,不卑不亢,也起了相交之心,也无心管那采娘与崔氏的口舌之争,只笑吟吟的向着掷杯,第二次重新施礼笑道,“点滴之处可见真知,倒是我多有得罪,我乃谢家十七女,单名一个韵字。”
掷杯也持礼道:“我乃江都杜家长女,唤作掷杯。”
二人重新见过礼,采娘便在一旁笑道,“当教你得知,我闺中密友亦不可小瞧。”韵娘便笑道,“我早知你意,不过借机瞧瞧罢了。”
然而此时崔氏却大为不忿,“阿采你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引此种人为伴,岂不自坠身份?我却见不到你们如此。”其余世家子弟亦接连点头,“阿崔说得有理。”
“咱们不理她们!”采娘是个与众不同的,既得了韵娘,更无心于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只向崔氏笑道,“我同你们不同,我交朋友却是不瞧着出身如何的,你们愿意瞧,且自己瞧去!”只顾与掷杯、韵娘二人相谈甚欢。
崔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便扭头往别处走去,身体力行的表示了对采娘之举的不屑之意。见她走了,其余那些豪门世家子弟亦上来了傲气,竟然不再巴结着采娘及韵娘,紧随崔氏而去。
二者不欢而散。
掷杯也知道世家的做派,心中对崔氏及那些门阀子弟的离去不以为意……这才是这些眼睛长在天上之人的正常反映……倒是韵娘,正如采娘所说,是个同别人不一样的。
掷杯与采娘、韵娘漫步前行,随意互诉些衷肠,越谈越觉得性情相投。
掷杯便觉得此次来赴宴简直是对极了,心情越发开阔欢喜……若是非说自己趋炎附势,为了攀上与谢氏的关系而欢喜,那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也对不起此时相谈甚欢,气氛融洽。然而掷杯更有自己的想法:宅斗宅斗,斗的什么?
无非脸面,以及少得可怜的那么一点利益。
小小的一个宅门,若都窝在宅子里斗,而不见其外的大好风景,岂不太过可悲了些?如今她能交好豪门勋贵,说不得能帮信郎一二点小忙……信郎官做得越大,越无人敢小视于她,她也能反过来帮助他人——这样岂不比在自家小宅中斗来斗去要来得惬意得多?
何必与那蝇头小利斤斤计较?
前世她惑于内宅,正与她不愿内斗有关。今世她既改了作风,便更要自己在婆母顾氏之前挣得脸面:
——看谁敢说自己商宅出身,配不上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