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回 倚何人(1 / 1)
三一回倚何人
半倚在去往临安的马车上,舒服得我真是不知所矣了。同车的婉娘见我如此,笑道:“您既是不骑马了,怎么也不换上女装。看您这做派,活脱一个宝贵随性的少年公子。”
我捏了一樱桃放嘴里细嚼了,这才道:“头来时对外人道我是孟家的十四郎,怎么回去就变了样?还是不换了,省得麻烦。到了临安再说罢。”
婉娘看了我一眼:“您这一身装扮却也利落,比咱们这丝丝络络的却不知要强多少。我是有父母管着,不然,也要学您的样儿,穿一穿这男装呢。”
我听了嘿嘿一笑:“若说穿男装却也不难,只有一宗,你这一双小脚可怎么穿得了靴子?”
婉娘听了,不由面上一红:“别人倒罢了,您也取笑我。”
“婉娘,你听不出来吗,我这哪里是取笑,是羡慕。”
婉娘自知我是真的羡慕,她也自知她这一双金莲是好的,嘴上虽说我是取笑她,可神情却很自豪。
我偷眼看她:弯弯的两道眉,圆圆的一双眼,又兼面如银盆唇红齿白,又兼神情安适笑语殷殷,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怪不得母亲如此钟意于她,暗地里问我将她许配给九哥可合适!
合适,自然是合适的。
孟氏的威望、孟家兄弟的本事,又有君臣之份,又有郎舅之情,又加上婉娘本就容貌出众性情宽和,这样的婚事,有什么不合适的?
若在以前,这样的事也不敢想,婚姻大事,便是贵为皇子也是做不得主的,可如今不同了,母亲贵为一国的太后,九哥如今又是九五之尊,便是想娶谁想要谁还不是一句话吗?
婉娘觉出我在打量她,便道:“可是我生得丑,长公主见了好奇?”
我嘻嘻一笑:“你若生得丑,那放眼我大楚,便再也没有好人儿了。”
婉娘笑道:“怎么没有好人儿?听说那密州城里便有姐妹两个,其容貌性情堪比三国时的大小二乔的?”
我心中一动,这个婉娘,定是听着了什么,这是想从我口中探听那王大娘子的情形呢。
我假做思虑,半晌才道:“哪里有什么二乔,却是从未听说过。倒是那王知州家有两位娘子。”
“那大娘子如何?”
见婉娘这焦急的神态,我心中大乐,笑道:“只见过一面,也不曾看得仔细。似是面皮白净,颇有些颜色。”
“那、那皇上想必是钟意的?”
这个问题却不好答了,我若说九哥钟意,婉娘心中难免在意,以后她若真做了皇后,再因为这个弄得两人不睦也犯不上。
我若说九哥不钟意,可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别说是男人,便是我见了也要多看几眼,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何况九哥有了她便不再纳其它女子了,这也是明证啊。
想到此,我笑道:“我一个做妹子的,如何去问皇兄这种事情?不过是他如今带着兵,风餐露宿的,找个细心些的伺候罢。”
见婉娘的神情,我心中终是不忍,又道:“那王娘子虽有些颜色,出身却也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家中兄弟还小也借不上力,族中势力也不大,她所有的便是这几分颜色,她所仰仗的也不过是这几分颜色。
我在宫中住了这许多年,自是知晓的,这世上最靠不得的,一是男人的真心,二便是女子的容貌。真心易变,容貌易逝,好也就这几年,坏也就这几年。”
“书上说‘在家从父、嫁后从夫、夫后从子’,依您之见,男人是靠不住的,那女子若想能活得自在,所依靠的又有何人?”
我沉吟道:“父母兄弟、骨肉亲人尚可依靠,别的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尊贵如太后,却也饱受世间冷暖,到今天才见得些舒心日子。若说依靠别人,不如说依靠自己,不然纵是有亲人从中相护,可瑶华宫那几年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过来的。”
我见婉娘神情愕然,便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婉娘摇摇头:“真是闻所未闻。”
我一哂:“你自幼长在学士府中,受父母的疼爱,兄弟的爱护,自然是没有体会了。这些话我也是闻所未闻的,不过是自懂事后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罢。
你别看我嘴上说什么依靠自己的话,其实这只是无奈之举。我从心底里比谁都想找个能依靠的人,从此自己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只是吃了睡睡了吃,或是想想今日去哪儿玩,或是想想明日穿戴什么?每日把自己装扮得整整齐齐花枝招展的。这样才随了我的心意。”
婉娘扑哧一乐:“您这志向,可真是忒远大了些。若说在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也不好办,可您既生在帝王家,如今又贵为长公主,要什么没有,您就只想着些好吃的好玩的吗?”
我叹了一口气:“若是今生如此,我也别无所求了。”
其实我心里有句话还没说出来:今生若能适了文博,凭他的手段,哪里还用得着我事事操心费力呢?我从此便只做个甩手掌柜,不问世事不懂庶务,整日里花天酒地吃吃喝喝。
或是看着几个孩子,或是再养几匹小马,或是看着他写写画画,吟诗弄曲,或是陪着他各处游览,寄情山水。
如此庭院之中、闺房之内、桌案之旁、帷幄之间,也可嬉戏,也可玩笑,也可相伴,也可亲热……
过些自在的生活,添些没心没肺的毛病,那我这一生岂不圆满?
想到此,不由得我不脸热心跳,不自在起来。
婉娘便问:“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车中太热吗,脸色这样的红。”
我嘿嘿干笑两声:“车中是有些热,不比骑马风凉。”说着掀了车帘向外看了一眼。但见官道两旁山石嶙峋,山势巍峨,苍松翠柏、红花绿草点缀其间竟是如此让人心旷神怡。
我叫婉娘:“快来看,这是行到何处地界了,居然有如此的景致?”
婉娘听我叫她,也是好奇,便也顾不得许多,匆匆向外头扫了一眼,她亦叹道:“果然是好景致。咱们前几天已过了楚州,若是没猜错,如今该进青州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