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章 甘露寺(1 / 1)
二一章甘露寺
待我们一行人到了密州,才知晓,原来事情并非我们想得那样简单。
纳坦确是领兵退了,而十二哥与李益却以城小兵多为由不肯让九哥的兵马入城。如此僵持着已有七天。
我与文诚见过了九哥,相逢的喜悦还未及流露便被这眼前的困境给冲淡了。
文博见了我倒生了一条计来,附于九哥耳边细说了。九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沉吟道:“倒是个法子,只是太过冒险。这些本是男人的事,十四妹于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已是大义,如今刚刚脱险,本王却不能让她再入险境了。”
我一听事情有转机,便上前道:“九哥,如今我楚地除去宗室不算,骨肉间也只有九哥、十二哥与玉虎了。事关国体,玉虎虽是女子,可若九哥用得上,也是不敢惜命的。九哥,您吩咐便是。”
文博见九哥不言语,上前与我施了一礼,这才道:“微臣的意思,城中兵力与我军相当,若要硬来怕是两败俱伤。如今主公与十二皇子之争,不过是嫡长之争。咱们手中既有传位的诏书,所缺少的也只是一个机会。
现如今那些幸免于难的宗室纷纷投奔到主公与十二皇子麾下,有着这些人的见证,主公登基便可说得上是名正言顺。”
文博离我如此之近,与我如此认真地说话,于我其实是件痛苦的事。因为我要拼命地凝住神思,才能不让眼睛游离、不让思绪纷乱、不让面颊通红、不让心跳如鼓。
文博见我如此,顿了顿,又道:“微臣的意思,可请宗室中德高望重的来主持,若他们推选主公倒罢了,若是不选,公主可持皇上的诏书上堂,当场宣读,看那些人还有何话说。”
“兄长,不可。”我一回头,却是文诚,文诚已急红了脸:“兄长,帝位之争本就是血雨腥风,若公主宣读了诏书而那些人都不承认,或是群起而攻之,道那诏书是假的,公主的性命堪忧啊。
更何况便是主公承继大统是名正言顺的,可十二皇子手握兵权,他又怎肯轻易臣服?便是他肯,那李益呢,李谦父呢,他们便没有二心吗?早晚都是要争斗的,何必让公主冒这个险?”
文博看了文诚一眼:“二弟,要做之前咱们定会与众宗室事先通气的,怎会有那众口一词之说?于屋舍之间也会安排兵士,自会保公主无虞。何况,欲成大事,不冒些风险,人家会将皇位拱手相让吗?”
“虽是有护卫,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十步之间咫尺之内,公主一个女子,若有人生了歹意,她又能如何?”
我见他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忙起身道:“九哥,两位兄长,不必顾虑,玉虎平日只恨身为女子不能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如今有这样的事情用得着玉虎,我是定当皆尽全力的。
九哥,正如孟大人所言,成大事者,哪有不冒些风险的。您只有登了基,才能号令举国的军队,才能平定山河驱逐鞑掳,才能救出被困皇宫的母亲。九哥,我意已决,您便应了吧。”
九哥郑重地点了点头:“玉虎,若能从此执掌天下,你便是我大楚的定国长公主,九哥不敢允你别的,只保你从此平安喜乐罢。”
我跪在地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正色道:“玉虎谢主隆恩。”
最终双方将宴饮的地点定在离密州不远的甘露寺,我则在地点商定之前的许多日便带了诏书、冠冕、礼服等应用之物悄悄住了进去。
宴饮那日,双方都带了兵士,把个甘露寺围得铁桶一般。我不得不佩服文博的智谋:若不是他用了手段,地点如何就定在了他希望的甘露寺?若不是他早做了打算,我又如何能轻易住得进来?
这日我换了女装,是九哥特意命人为我做的衣服。我头戴真珠九翚四凤冠,身着褕翟纁袖公主礼服,浅红的衣袖繁复华美,艳红的褙子上绣满了长尾野雉。
如此一妆扮,连性子一向冷淡的尚卿都道:“总听得老人讲什么惊如天人,您这一妆扮,倒真是应了这句话。”
我微微一笑,心中却并不轻松,若是平时,倒还有心思好好看看,可今日之事关系重大,我穿得哪里是什么华衣美服,我穿得是上阵的征衣啊。
正等得不耐烦,便有人来传唤,说二位皇子有请。
我整了整衣冠,长长舒了口气,按了按袖筒,硬硬的,那是前几日文诚送我的匕首。
我心中稍定,随着宣使官进了正堂。
堂上想必是你争我夺僵持许久了。众人见我来,眼睛都看了过来。有疑惑、有不解、有紧张、有担心,也有愤怒。当然是愤怒,当立在李益身后的李谦父从宣使官口中得知我是楚国十四公主后,我分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射向我的怒火。
我敛了神色,不怒不喜,向上行礼:“玉虎拜见九皇兄、十二皇兄,各位长辈有礼。”
十二哥见了我很是惊讶,他问道:“十四妹,你何故在此?是从金人营中逃脱的吗?”
“十二哥,玉虎当日前往上清观护送皇太后清修,所幸逃过一劫。”
“那你这些日子在何处安身?今日前来又是为何?”
“先在孟学士府隐姓埋名,后皇太后回宫,便奉了太后之命出城与两位兄长汇合。不想中途失散,幸得遇李将军,多承将军厚意护送至此,才得以和二位兄长相见。
今日前来,无他,只为宣读父皇的诏书。”
此话一出,饶是众人都是颇有城府的,也不免神情不一,神色各异。
我从随着我的文诚处接过诏书,双手捧着大声道:“父皇北狩之前,预见到今日之事。俗话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两位兄长、诸位长辈、宗室要比玉虎更明白这个道理,只有立了君,承了大统,才能以举国之兵驱逐金人恢复山河。诸位,请接旨吧。”
早有九哥这边的人摆了香案,九哥、文博等人也率先跪了下去。十二哥与李家父子低语了几句,无奈事已致此,也不得不跪了。
我站在大堂之上,轻轻展开这道已装裱好的圣旨,心中感慨万端,声音不由地发颤,手也有些抖,我高声读道:“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张氏,出自阁门,乘家国破败之机,谗无耻奸人之媚。
侍奉金人,败坏百姓。搜刮民财,荼毒皇室。朕身遭囹圄,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九王梁枞乃朕之爱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堪当大任。
今楚国危难之时,当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若朕与太子有失,皇第九子枞,可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即皇帝位。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驱逐金人,复安社稷,祖宗幸甚!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崇靖二年春元月”
读罢圣旨,一时四处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