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意乱(1 / 1)
祝家最主要产业是佳皇,也就是佳皇塑胶工业股份有限公司。
佳皇的主要产业是工业塑胶,以此为支柱,连带生产一些体育竞技用品以及沙滩和泳池用品,行业里算不得数一数二,但也绝不容忽视。
本就是资源高度集中的行业,产品差异化不大,竞争小,地域性明显,大众能念得出名字来的大品牌也就那么几家,大家各居一地分庭抗争,彼此牵制。
公司近几年来发展态势平稳,但却没有了新的增长点,虽说在目前外资独大的竞争背景下,国内中小企业能够维持收支平衡已经很不容易,而佳皇连续几年保持稳定增加更是实属难得,但还是有部分股东私下表示不满,牢骚不断,他们不光要有钱赚,还希望越赚越多。
这几年的经济形势,早已不比老太太在位的时候,光是控制成本、降低价格、加强管理已经起不了大作用,再没可能一个广告便能名满天下,更不可能靠推出一件、几件新产品便让销售额翻上几番。
但是这些事情,祝偲敏又能去向谁解释?谁也不会听她!
祝偲敏自己也知道,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是她命好,生在了祝家,但也正因如此,不管她如何努力,做得有多好,都不会有人真正满意,因为总有人会说:她有什么了不起,运气好而已,那么好的根基,谁当总经理都一样,就算雕个木头人摆在那里公司也能照样赚钱!
而只要她做得稍稍有些不尽人意,便会招来无数的口诛笔伐:早就说她不行了,你看她能做什么?也就是运气好而已,如果不是生在祝家,你看她能干什么!
运气好?祝偲敏这辈子恰恰输在了运气上,如果生在一个平常人家,她可能只需要花一半的时间在工作上,剩下的时间她可以随意打发,可以环游世界,可以谈情说爱,可以看书睡觉,没有人会对她说三道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受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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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皇公司有一帮老资格退休高管组成的经营指导委员会,这些人基本都持有公司的股份,早在祝偲敏爷爷那辈就已经在为佳皇做事,虽已经不再参与管事,但他们在公司的号召力和影响力,连祝偲敏也不能撼动分毫。
只要是与生产、营销、财务投资相关的大的提案,都得交由经营指导委员会决策,祝偲敏每次跟这帮老古董开会都像是打仗一样,每每还总是她处于下风,没办法,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他们钻研得比你透彻,他们有闲心,有逸致,有一张张老脸,还有高薪聘请的私人理财专家。
祝偲敏算是受够了,她算得上是比较保守谨慎的人了,这帮人更甚,想赚钱,又怕担风险,已经收到口袋里的钱再让他们掏出来就好比要剥去他们的一层皮。
个性隐忍如祝偲敏,也忍不住要发飙了,当堂与一位老股东互拍桌子,要不在座的其他人劝阻,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对方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祝偲敏的鼻子骂:连姚目香都不敢这么说话,你算老几!每天就知道分析、投资、调研,你懂市场吗?你为佳皇赚过一分钱吗?你有本事,给我们签几个大单回来,还不是吃老本!
他口中的姚目香便是佳皇的前任掌舵人祝老太太——现因身体原因退居二线的祝偲敏和祝嘉煊的奶奶。
如若祝偲敏是个男人,一早就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对方也不敢如此放肆。如此猖狂跋扈,不外乎是欺她祝家无人,弟弟年幼,奶奶年迈,而她一介女流。
祝偲敏咬紧了牙关,将牙根咬得生疼,才没让眼泪当众掉出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在别人指着她鼻子大骂的时候,不至于溃不成军,以轻蔑和不屑的冷笑,来保留她最后一丝自尊。
最后议题虽然是通过了,但祝偲敏的自尊和威望却丢了。
会议结束,祝偲敏也已经身心疲惫,三分之一的规划提案都没有通过,好在祝偲敏最为看重的几项都通过了,这就够了,人生有遗憾,需要取舍,她一向懂得知足长乐。
没人安慰体谅她,她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虽然她有时也会想,自己这个总经理当着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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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佳皇出来,祝偲敏没有叫司机,一个人开车回家,她不想别人看见她的挫败。
开车经过景区时,路过一家私人会所,她犹豫了片刻,终是掉头开了过去。她曾经陪客户来过这里吃过饭,还留着这里的会员卡,印象中,是个舔舐伤口的好地方。
祝偲敏向来很少去这种地方,一来价格确实高昂,若非待客所需,她也不至于如此奢侈,二来也怕遇上熟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今天不同,她不能叫祝嘉煊看见她这副颓废不振的样子,虽然后者晚出早归,两人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她了解自己的弟弟,若是让他知道她在公司受了欺负,还不得把公司搅个天翻地覆为她出气。
那好命的小子生来不知人间疾苦,有祝老太太和祝偲敏两个人轮番护着他,因而才能保存他的少爷心性,处处透着稚嫩天真。他还以为存款放在银行,便能自动升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祝家根基是深是浅,他一概不知。
想到祝嘉煊,祝偲敏难得找到一丝宽慰,从前觉得不能忍受的辛酸,现在也可以忍受了。
服务生领着祝偲敏到一处隐蔽一点的卡座坐下,问她要不要找个人捏捏脚聊聊天,都被祝偲敏拒绝了,只点了一瓶红酒。
对方又建议说空腹饮酒不健康,问她要不要点一些吃的,她虽没有那个胃口,但对方既然说了,想必是有那个指标的,也就照着对方的建议,随意点了几样。
她从前不嗜酒的,现在偶尔却要喝上一杯才能正常入睡,她认识一名销售经理,平时不嗜烟的,但开会的时候,必定要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想必这些都是巨大压力之下现代白领的通病吧。
她知道今天是她失态了,她本来还可以再忍一忍的,不至于闹得这样不愉快,闹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她,明天又要有人说:喏,祝偲敏的大小姐脾气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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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遇见仲叙是祝偲敏不曾预料的,她此刻只想听着一些不成调子的靡靡之音,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最怕仲叙又冲上来对她胡搅蛮缠,却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美少女,想是根本无暇理会她的。
如此,祝偲敏也没有立即离开,只在对方目光探寻过来的时候,低头以作掩饰。
对仲叙来说,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但对祝偲敏不同,她不是来寻乐子的,她把自己埋得太深了,不管是在佳皇还是在家里,她都很难再顺畅呼吸,而这会她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喝一杯,做片刻真实的自己。
祝偲敏把自己隐藏在角落里,没有压力的空气,忽明忽暗的灯光,蓝丝绒的沙发,震耳欲聋的音乐,还有酒精,这些都是祝偲敏所需要的,因为在这个时候,思考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几杯红酒下肚之后,清醒的头脑渐渐远去,祝偲敏开始有些担心:“那人不会也在这里吧?毕竟他跟仲叙两人走得那么近,又都臭味相投……”
之前的分别并不算友好,还是不要再见的好,以免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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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叙兴冲冲地进了包厢,找到正在闭目养神的于臻明,冲过去摇了摇对方,难掩其中的兴奋,“你知道我看见谁了?”
于臻明有些不满,并不打算理会这人,“不是叫你让我单独呆一会,怎么又进来了?”
仲叙仍在兴头上,自动忽略了于臻明的不满,“祝偲敏,我看见祝偲敏了!”说完有些不服气,“哼,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原来也会来这种地方,装什么处女!”
于臻明猛然睁开眼,皱着眉头看了仲叙一眼,似是有些不满对方的粗俗,半晌问了一句:“她一个人?”
“一个人。”
仲叙说完,脸上露出一丝不明的诡笑,于臻明不解,问他:“你笑什么?”
仲叙气焰鼎盛,“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笑什么?”
于臻明不明所以,“我没笑。”
“我认识你十几年,你还能蒙得了我?你面上没笑,但你心里在笑。”仲叙戳了戳于臻明的胸口,一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你们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实在不像你的作风,人都给你带出去了,煮熟的鸭子你会舍得让她飞了?”
于臻明神秘的笑了笑,不置可否,起身走到窗边,拨开窗帘一角,看了一眼楼下,很轻易就找到了祝偲敏的身影。以那人的性格,自然不会冲到舞台中央嘶吼叫嚣,只会选择躲在角落里,顾影自怜,找她再容易不过。不妙的是,对方正在结账,似是要走了?
祝偲敏还真是要走了,外套拿在手上,不过走之前,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于臻明转身拍了拍仲叙的肩,“我去一趟洗手间。”
在于臻明的世界,煮熟鸭子自然不会让她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