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 1)
春风上已天,逍遥谷内的桃花却开得娇艳欲滴。坐在树上,在仿佛下着红雨的花瓣纷飞中,心底生起一股莫名的暖意,扬起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
“溅血点作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携上妆楼展,对遗迹宛然,为桃花结下了死生冤。”
那天她刚巧又被师傅惩罚了,若是依旧偷懒,那受罚挨打也成了家常便饭。即便不爱读书、修炼也罢了,还三天两头地出乱子,今天她就把他的医书给偷了出来撕成一张一张的纸,折成小鸟或鸽子,要不就拿着他的毛笔到处乱涂乱画。
那只有着四千多年修行的龟仙人,就是被她从水里捞上来的。
刚学写字的她依葫芦画瓢,歪歪扭扭地在那龟仙人的背上写了“老王八”三个字,还兴高采烈地抱着它给紫霄看。
“紫霄师傅,这是老王八哦,今天晚上咱们把它炖了吧,我好久都没吃肉了。”
于是龟仙人老泪纵横地望着紫霄,要说炖了它也就罢了,还将堂堂神龟当成“王八”来糊弄,活了这么多年,它第一次感到如此屈辱,忍不住潸然泪下。
当时紫霄看着龟仙人脖子上系着的“捆仙绳”,抿紧嘴巴,气不打一出来。也难怪龟仙人法力尽失被她抓到这里来了,她倒是好大的胆子,又偷跑进自己的房间来翻箱倒柜了!
他把龟仙人从她手中夺了过来,替她再三赔了不是,又将它放回水里。
回到他们居住的小屋时,小玉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甩着衣袖跟在紫霄身后,刚才他训斥她的话,明显被她当成了耳旁风。
白尔玉还老不高兴地朝他抱怨道:“紫霄师傅都没有认真看我写的字。”
紫霄冷若冰霜地走在前头,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快得她必需小跑着才能追上。
他突然说:“小玉,回去以后把昨天的经文抄三遍,然后交给我,明天……抽背。”
“为什么呀?”她急了,还没想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他微微颔首,语气冷得像三九天:“抄四遍,再多问一句就多加一遍。”
白尔玉恨得牙痒痒,她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招惹他了。当然更委屈的是她好不容易写了那么漂亮的字,他连夸都不夸一句,看都不看一眼。
她想冲上去咬他,但是又不敢,只能捏紧了拳头直跺脚,怒得涨红了脸,如熟透的苹果。
“冷血的紫霄师傅,我讨厌你。”
说完,她气得头也不回地朝桃花林深处跑去。
逍遥谷的桃花林是出谷进谷的必经之地,其中设置了防止外人误入的结界。
她的确存了那样的心思——干脆跑出去算了。
当然,这不是她第一次逃跑了,所以也不是第一次被五行八卦阵阻拦了去路。而跟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以前她只是找不到出口,这次却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当白尔玉第三次转回原地后,终于失去了一鼓作气的耐性。虽然进退两难,但她也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安静地爬到一棵比较粗壮的桃花树上坐着,藏在繁花之中。
透白的天光从树叶花团的缝隙间穿透过来,有些刺眼。她的双脚吊在半空中随意地荡漾,她半举着手,用手背去遮眼睛。不远处逶迤迭起的山峦勾勒出一道金边,丝丝缕缕的红与草蓝穿插而成,干净透彻地刻画出灵动与遐思。
低头望下方,漫天的粉红早已经掩盖了路径。
白尔玉坐在树上看了一会儿风景,惆怅又爬上心头,此时她想起紫霄那张丰神俊秀的脸。
原来紫霄师傅就这么讨厌她?
惆怅下去,阴郁又上来。转念一想,既然他可以讨厌自己,自己也讨厌他嘛,什么劳什子的怪神仙,一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不笑不理人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惩罚自己。
想要讨厌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不停地想他怎么对自己不好便是了。这么一来她自然就想起自己做错事时,他是怎么对自己的,完全不想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天性。
说到他对付她的法子,真可谓是花样百出,以抄经书,打手心,打屁股,蹲马步,顶水桶,还有不给饭吃等等为基础,朝全方位多角度发展,而且上述几种法子每轮个几次就会翻出新花样来,而她便成了他鲜活的实验品。
白尔玉掰着手指回想着最近一次受的是什么惩罚。
好像最近她表现得还算乖,上一次被罚还是三天前。哦,三天前是做了什么事挨了罚呢?
她把脸贴在树干上发怔。
“把百子柜里的药草倒出来玩,后来放回去的时候全乱了,所以,所以被罚不给饭吃……”她摸了摸肚子,哎呀,说到饭,她果然又饿了。
与此同时,她又皱着眉嘟囔道:“不给饭是上上次,上次好像是打屁股……”
这真是一件难为情的事,几乎害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被打屁股,而且是当着那么多花花草草和小动物的面。
那一天,已经饿得头昏的白尔玉,看到树上唱歌的蓝鸟,一时起了歹念,便拿弹弓打下一只烤来吃了,而生火的纸正好是她那本背了不到一半的《道德经》。吃完以后她还小心谨慎地掩埋了罪证,直到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当然这种事不会掩盖太久,就在当天下午,打坐出来的紫霄便把她提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
话说,当时他下手可真是够狠的,像翻烤土豆似的直接把她翻了个身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就一掌一掌地往下落。
每落下一掌她就扯着嗓子大声喊一个数字,提醒他这是第几巴掌了,等挨上了十个巴掌后,她便不喊了,龇牙咧嘴地哇哇大哭起来。
这位风度翩翩的星君大人打起屁股十分娴熟且有节奏感,连打人都打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真不知道对白尔玉来说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回忆结束,白尔玉软绵绵地朝凹凸不平的树干吹了一口气,扭了扭身子,又是失落又是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小气鬼,我只是不喜欢吃青菜而已。”
这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抗议,白尔玉哭丧着脸拍了拍肚子,反问道:“最近你怎么老是饿啊?你已经塞了够多东西了。”
质问无效,它依旧大声地*。她想,干脆还是睡觉吧,睡觉就不会饿了。
紫霄站在树下抬头望着花团锦簇中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下巴绷紧。
她趴在树上睡得正香,轻微的鼾声中还带点磨牙的声响。可怜那树干,被她压得弯成了一道弓。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怒气,但明显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那丫头有多大能耐,破了自己的五行八卦阵跑出去了,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睡大觉。
连他都时常揣测,她到底是生性单纯天真,还是傻。
紫霄沉默片刻后,轻轻一跃,将树上的她抱了下来。
动作极其轻柔,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吵醒她,所以连衣服飘起时都没有带起风声。白尔玉酣睡依旧,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还没干去,浓密的睫毛时不时地轻颤,像跳动的镜中月、水中花。
他低下头,一个不明深意的吻印在她的眉心。那吻那么沉重,压在他的心口那么多年始终无法释怀。当他抬起头来,脸上仍旧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仰了仰头,让风将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吹开,然后将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她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