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江楚竹】
在我看见那副“晓汲清湘燃楚竹”的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我面前的女子,是谁。
并且,我也猜到了,她此番前来的目的。
我是当朝三皇子,我的母亲曾是后宫最得宠的敏贵妃。
但是母亲深爱的却不是我的父亲,而是一个心有所爱的男子。
那个男子便是助我父亲得到这天下的,拂衣王爷。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当年父亲稳坐皇位时,大肆封赏与他携手并战,助他得到天下的兄弟。每个人都欣然接受了。只有一个人,连夜上书父亲,表明愿意携妻子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父亲再三挽留,态度坚决。那人终是答应留下,只是恳请父亲不要加于高官厚禄,只愿闲人一生。父亲答应了。
因他上书奏折中有“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之句,便封他为“拂衣王爷”。赐“拂衣王府”。一切规格按照王爷的头衔,只是不问世事,真真做个,拂衣王爷。
我母亲深爱的男子,便是这个不愿名誉加身,只愿闲人而已的拂衣王爷。
母亲一手妙笔丹青,曾为他画过一副画像。
明明那人有了深爱的女子,母亲仍固执的将自己画进画像之中。
母亲是起舞的女子,他是弄筝的男子。
画像名为“晓汲清湘燃楚竹”。取自在闲得之意。
因贵妃身份,母亲未将画像示于人前,只是托信任的人悄悄送到拂衣王府。因此,所见这画像之人并不多。而我曾因贪玩戏耍时,展开过它,有幸得此一见。
事关贵妃名誉。我想,拂衣王府之中,见过这画像的人应该也不多。
拂衣王爷有儿女一双。想必,是见过的。
母亲曾因一场大病,在我十一岁年纪时,去世了。
父亲作为一国之君,皇子众多,曾喜爱我也是因为母亲的原因。
在皇宫之中,皇子妃嫔们处处能讨得他的欢心。我这样一个孩子,是并不显眼的。
但是我知道,他爱着母亲,只爱着母亲。
所以,虽然对我不似以前宠爱,却也时常提起。
有时,也会暗中帮我解决一些事情,比如,一些妃嫔和皇子们的加害。
在皇宫之中,各种事情都在发生着。
我不知道我这样一个孩子能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
我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也从不去在意。
只是在一个夏天,我身边的宫人渐渐消失,变成另外一张我不认识的脸孔的时候。在我莫名其妙,生了一场足以致命的大病的时候。
我明白了,在这里生活着的人,没有相干与不相干的区别。在这里有区别的只有活人,和死人。
我一直记得那个夏天。漫长,恐惧,寒意彻骨。让我一瞬间长大。
十三岁那年,父亲野心愈加庞大。他想了解一个叫做“江湖”的地方。
他希望他的手所触及的,并非只有小小的朝堂。
他需要江湖上有他信任的人,为他打点,为他铺路。
于是,我便去请了这个命令。
我顶着烈日,在他寝殿外跪了整整两天两夜。我需要向他表明我的决心。
最后,我成功了。
我也一直记得这个夏天。隐忍,成长,积蓄力量。我命由我不由人。
我建立了清湘阁,大张旗鼓做着贩卖情报的生意。暗地里,其实是与朝廷的勾当,用江湖上的话来说,就是勾结朝廷的叛徒。
在朝廷都不知道的,更加阴暗的地方,我还有红袖招。
清湘阁固然有我的私密之地和私密之人,红袖招更是我的最后屏障。
我不想开杀戮,我只要能够自保。
一句老话说的好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若是有人还天真的想着,怎样解决我这个所谓的“威胁”,我想我会让他先变成我的威胁。
而我对威胁到我的一切,从来都是极尽残忍的,赶尽杀绝。
我自经营着我的清湘阁,利用清湘阁,我知道了这个江湖的动向,也更加明白了这个朝堂的动向。
例如,拂衣王府。
我十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被载入史册的事情。被称作“西沉之战”。
这是一场宫斗引起的战争。
后宫之中的关系,不比朝堂之上单纯多少。
简单说来,不过是敬妃嫉妒顺妃得宠,暗地里下药毒死了顺妃。只是没有掩藏好,在顺妃死后很快被揭发了出来。
顺妃的哥哥怎能忍受丧妹之痛?提了刀剑闯入后宫要杀敬妃替妹报仇,被及时赶到的拂衣王爷等人拦下。
敬妃后来自是被处死,而她的家人却是不甘。他们联合了朝堂之上与顺妃之兄对立的大臣,上书父亲,以其带刀强闯后宫之罪要父亲严加惩罚。还顺便揪出之前顺妃家人收受贿赂,欺压百姓等事。
顺妃兄长是当年和父亲并肩作战打天下的兄弟,后被大加封赏的忠勇王爷。
父亲自是不愿意的。但拗不过一些老臣所谓的“忠谏”,便下令查明收受贿赂欺压百姓一事。
哪知有小人在忠勇王爷耳边煽风点火,胡乱造谣,说当今皇帝不顾昔日情分,并且对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加怀疑,似有狡兔死,走狗烹。鸟兽尽,良弓藏之意,云云。
忠勇王爷沉浸在丧妹之痛中,怎能接受如此怀疑。悲怒之下,未经请命,连夜快马奔回家乡故地末凉城。
这一回,便回出了一场战争。
忠勇王爷提剑闯宫父亲不加追究,但是不请自离却是触怒了父亲。父亲觉得王爷背叛了他们的战场情谊,于是便下令,要御林军追回奔往末凉城的忠勇王爷。
那末凉城在我朝边境处,境外便是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的马上国家——西为国。
西为国国君得到情报,说一队军马正气势汹汹向我西为杀来。
于是,理所当然,一场战争,爆发了。
虽然它的发生缘由太过无稽,但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当时指挥战争的,就是当年有“战神”之称的拂衣王爷叶岂忧。而参加战争的,则有他一身好武艺的妻子慕闲筝,以及拂衣王爷十七岁的儿子叶墨闲。
战场上风云际变,万事都不能预料。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年时间。
三年之后,我朝将士凯旋而归。
凯旋之师却三军缟素,士气悲痛。主帅之位无战马,只一具容纳两人的灵柩,白纱肃然。
拂衣王爷叶岂忧及其妻慕闲筝,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拂衣王爷之子,叶墨闲,在这场战争中虽立下汗马功劳,却也将一双腿永远的丢在了战场上。
父亲哀恸不能,为缅怀,故将这场战争称作“西沉之战”,以日喻拂衣王爷,取“日西沉,人不归”之意。亲扶棺柩,以国丧之礼葬之。并将叶墨闲封为新的拂衣王爷,叶岂忧之女叶秦筝,封为拂衣郡主。
那一年,叶墨闲二十加冠,我十八年纪,媚晓十六年华。
她,我的阿筝,刚刚十五。
官场即如战场,尔虞我诈,利欲熏心。
拂衣王府没有了拂衣王爷叶岂忧的庇护,也失去了叶墨闲的一双腿和一身好武艺。在这样的朝堂之上,必是过的艰难。
即使人前阿谀奉承,背后定然总少不了看戏的人。
王爷这个头衔,是很诱人的。
我已经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以及她的来意。
父亲渐渐老去,当年战场上留下的旧症日益显现出来。
大皇兄和二皇兄一直水火不容,暗地里都没少结党营私。想必拂衣王府也收到了他们的邀请。
虽然以拂衣王府的作风,该是不会愿意搀和这夺位之事。但是却不能得罪任何一方,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成为将来的帝王。
所以他们需要有能够保全自己的力量。但是一人之力定然不够,他们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身为三皇子,就算本意不在此,大皇兄和二皇兄也定然不会置我不顾。
为今之计,最好的便是,联手。
对拂衣王府来说,多的不仅是一个皇子的帮助,还有清湘阁和红袖招。
对我来说,一个王府,而且似乎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力的王府,这比什么都要适合。
还有,不仅是这般原因。在我想来,我是更加愿意帮助她的。
我的心在我失神的那一瞬间背叛了我,它不允许她受到任何伤害。
整个夜晚,我们谈论着合作的事情。
我惊讶的得知,这四年间,拂衣王府并非任人鱼肉。暗地里,有一支不凡的队伍,称作“拂衣君”。
她说,他们有力量和契机。而我,有情报和金钱。
绝对的力量。完美的契机。精准的情报。充足的金钱。
我提了提手中的折扇,展开它迎向月光。
我想,我应该是上苍最眷顾的人。
一阵风过,我不经意的转了转头。
日出东方,而,东方既白。
这才发觉,原来这美不可喻的夜,已经过去。
我倒提了折扇,从上至下斜斜挡住脸。看着身边的女子,舒心的笑着说:“哎呀呀,阿筝你看天就要亮了。原来有你在身边,夜过的如此之快呢。”
我看见她一瞬间似乎微红了脸,又佯作不在乎般撇撇嘴。
她抬起头,瞪我一眼,作势凶道:“本姑娘不接受风流子的调戏。”
我心里笑得直打跌。
临走时,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跟我说话。
她声音低低的,却弯起眉眼,下巴微微挑起,一种骄傲与自满的神态。
她跟我说:“楚竹你今天是要进宫的吧,今天你会看见我们的诚意。”
我轻笑:“诚意?”
她点头:“是的,诚意。我们会展示我们的诚意。让你放心与我们合作!”
我摇着手中折扇,但笑不语。
何要诚意,只要有你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