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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某天,平静,与往日一样的一天。
温西月在床上睁开眼,看了眼旁边还睡着的纪卓珩,不知道他是不是保养得好,平日里那么忙的工作,休息又不够,竟然还能保持着几年不变的好气色。岁月格外珍惜他,没给他太多痕迹,不过她还是在他眼角发现些细纹,毕竟都四十二岁了,步入中年了不是么?
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低缓绵长,温西月满足地叹了口气,拥过去抱住了他,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今天你有学生论文答辩,大教授,赶紧起床。”
纪卓珩翻了个身,顺势搂住她,像是撒娇般抗议,“我再睡会儿,昨晚睡太晚了。”然后唇边弯起一抹弧度,有些暧昧的惬意,不用睁眼便寻到她的唇印了一下,带着些满足的叹息。
温西月承受着他的爱恋,也想起昨晚,他缠着她的样子。她总问他,做一天的手术对着那些五脏六腑,回家还有心情做这些事?他说正是因为这样才更需要放松。
她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见他还睡思昏沉,便轻轻拿开他的胳膊起身下床去给他准备一会儿要穿的衣服。他穿得简单,常年都是西装外套加衬衫,冬天就在里面加件羊绒衫,夏天就一件衬衫。温西月说他能不能换换风格,他说自己已是有家室的,再穿得花枝招展的容易引人误会,还是平凡普通些好。
因为温灿说,在学校里追着纪卓珩屁股后头跑的女学生一大片,而且纪卓珩的书里总能发现一些奇怪的信件。
不过温西月还是尽心打扮纪卓珩,看他精神利落她觉得脸上有光。
下了楼,温西月先帮吴方准备早饭,然后去冯善尧屋里给他擦脸。冯青禾已经打好水在拧毛巾,温西月说道:“叔叔,我来吧。”
冯青禾问她,“卓珩呢?”
“还没起呢。”
“能吃能睡是好事,上了年纪就不行了。”说罢看向床上的冯善尧,有些失望的期待,他总想,自己离世前能见到儿子醒来。
“叔叔夜里还咳嗽?”温西月不禁有些担心,前段时间查出冯青禾肺里有些问题,让他去住院又不肯。
“没事,这一屋子人都是医生,还能有事。”
“那您多注意休息,先去吃早饭吧,我收拾好就出去。”
冯青禾去吃早饭,温西月给冯善尧擦了脸,又去给他擦手,他一睡就是十年,缺少活动,肌肉都有萎缩的迹象。他们每天都会给他做一些按摩,帮助他运动来保持肌肉性能。温西月给他按摩手指的时候,会跟他聊天,“你今天看起来很好,现在是夏天了,外面很热,前些天差点中暑了。”
“叔叔身体不好可他还硬撑着,他不想麻烦我们,他这么撑着全是为你,他想看着你醒过来,看着你过回正常的生活。”
“要是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要紧,有我们,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你不要害怕,一定要醒过来。”
冯善尧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几年前他就已经这样,每当她跟他说话,他的手指就会动一下来回应她,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反应。
温西月停下动作,握着他的手指,说不清此刻到底是怎么了,早已经习惯他这样却还是突然伤感起来。或许是因为冯青禾的身体,或许是她坚持了十年的希望始终没有实现,总之这一刻,她难过。问他,“我在牵你的手,你知道吗?你说会牵住不放,阿尧……你会醒过来吧。”
门外,纪卓珩默然看着她暗自抽泣,转开身子去楼上准备一会儿要用的材料。温灿瞅瞅离开的纪卓珩,又看看温西月抖动的后背,讷讷地跟着上了楼。纪卓珩在书房里装东西,温灿过去抱着纪卓珩的腰,闷闷地喊了声,“爸爸。”她把脸贴在纪卓珩后背上,有些郁闷。
纪卓珩听她声音,笑道:“怎么了,一大早上就没精神?”
温灿叹了口气,说道:“我妈她……”她有些不知怎么措辞,想了半天,说道,“爸爸你会伤心吗?”
“不会。”
“为什么?”温灿放开纪卓珩,很是惊讶,有些时候她看着温西月照顾冯善尧的样子都会觉得伤心。
纪卓珩转过身蹙着眉很认真地看着她,语气里全是轻松,“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你看,她每天最先做的事是给我准备要穿的衣服,然后才会下楼去照顾他。而晚上最后一件事,是跟我说晚安。从她睁开眼到她闭上眼,看见的人都是我。”
温灿撇撇嘴,咕哝道:“真容易满足。”
纪卓珩笑道:“这个不叫满足,叫信任。不过说到满足,是因为我还有一个懂事又贴心的女儿。”
温灿得意的笑着说:“这个的确是。”
“所以温灿,不要太早谈恋爱,我会舍不得跟别人去分享你的。”
纪卓珩似真似假地看着温灿,语气没有很认真可表情就在说,我说的是真的。
温灿有些要红了眼圈,抱着纪卓珩开始撒娇,“爸爸,爸爸……”她不停地叫着,其实她也不舍得。
纪卓珩长声一叹,满足又失落,一眨眼,温灿都十九了。恋爱嫁人,好像就是眼前的事了。
温灿越大越会撒娇,这是温西月这几年一点点见证的,趁着早上回学校的空当,温灿溜进厨房抱着温西月,一连叫了好几声‘妈妈’。
温西月继续洗着婉,听她在她背后磨蹭,有一份熨帖在心口,等温灿终于老实下去,她才说道:“磨完你爸爸又来磨我,越大越黏人。”
温灿吭哧了一声,搂着温西月把脸贴在她背上,满足似的吸了口气问,“妈妈,要是冯叔叔醒过来你会怎么样?”
温西月手上动作没停,听她问,脸上笑着,说道:“我会高兴。”
“你很希望他醒过来吗?”温灿的声音里有好奇,也有些焦急和不可察的担忧。
“我当然希望他醒过来。”温西月干脆停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着讷讷不言的温灿,她一手带大的女儿她怎么会猜不透她的心思,“因为我们终有一天会老去,会有照顾不动的时候,我希望他醒过来开始新的生活,他一直睡了这么多年我想不论是什么也都该放下了。我不想将来这些都成为你的负担,我有你父亲,他会帮我,可我希望你将来能轻松一些。”
“妈……”温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妈妈,她的妈妈心里想什么她永远也猜不透。不过她还是很感动,眼眶一热,又觉得自己刚才确实太小心眼了。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来之不易,不想被破坏。”
“我知道,我也很幸福,不过我对你们都有信心。”
温灿还热泪盈眶,纪卓珩收拾好准备去学校,来厨房叫温灿一起,见母女两个在谈心就听了听,眼见温灿要哭便出声道:“是不是女儿长大了,心眼倒变小了。”
温灿一听纪卓珩调笑自己,跺着脚擦了眼泪,却越擦越多有决堤的趋势。纪卓珩笑呵呵地站在温西月身边,搂着她跟温灿说:“我们两个会永远陪着你,别瞎想了。咱们可是远近闻名的五好家庭。”
“爸爸你骗人,你们怎么会一直陪着我,这违反人类自然规律。”温灿带着哭腔反驳。
“你既然知道还哭什么,总之我跟你妈妈不会分开。”纪卓珩跟温灿说,可手上却更用力地拥紧温西月,这也是他想告诉她的话。
温灿擦了眼泪,抱着两个人一人亲了一口,跟纪卓珩说,“爸爸,我先去车上等你。”
把温灿哄好,温西月松了口气无奈地笑了,像是埋怨地跟纪卓珩说,“你女儿长大了,多愁善感的让人头疼。”
“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多愁善感的妈妈,不过她妈妈也是个很大气的人。”纪卓珩眉眼带笑,轻松自在,人看着又精神了不少。
温西月赶紧推开他,家里人多,一会儿被人看见又该不好意思了。她见纪卓珩不着急走,玩笑道:“纪教授,待会儿你会善待你的学生吧?”
纪卓珩垂着眼眸,里面闪着些别样的光辉,清隽异常,他不甚在意地说:“要是他们平时很‘难过’今天就会很好过。”
温西月想起自己被纪卓珩带着的时候,确实挺‘难过’的,不过她转而又想起了别的事,瞅着纪卓珩踌躇满志的神情说,“其实我发现你还挺会算计的。”
纪卓珩抬头,笑着望她。
温西月清了清嗓子,说,“你把冯叔叔他们接过来住是很方便照顾,也确实让他发挥了余热看病人,可最关键的是,你利用了三位老人的专业精神。”
纪卓珩仍是不说话,清亮的眼眸带着浓浓的笑意,柔亮地像夜间朗空的月亮,带着温柔的光洒向爱人的心田。
温西月睨了他一眼,被他看得心里甜润润的,继续说道:“你没事就把你那些宝贝学生带到家里,说是让他们自己查资料,顺便帮着看看病人当是提前实习,可实际上就是让三位老人帮你看学生。你自己医院里工作忙没时间带,就扔到家里找人帮你带。副院长同志,你越来越会利用资源了。”
纪卓珩去年被选了北江医院的副院长,职务一变事情就多起来,不过他主管业务,所以大多时候还是以手术为主。他听着温西月含嗔带责的说他会算计,不由得越笑越深,说道:“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让你发现了。我一举多得不是很好,爸妈和冯叔叔都是专家,那些学生巴不得过来跟他们多学点东西,其实他们也愿意教。你看家里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多热闹。”
温西月点着头,“的确是。”同时心里又感叹,他们一家人对医疗事业的热衷让人不得不赞佩。连温灿都说,这家里大门一开进出的就只有三种人,医生,医学生,病人,要是自己将来不学个医当个医生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进这门。
不过好在,温灿继承了他们家优良的医学基因,都说纪家这门风后继有人了。
纪卓珩被调侃完,转而抓着温西月问,“温医生,咱们院的妇产科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别的医院?”
温西月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这个圈子能有多大,老实说,什么结果。”纪卓珩挺好奇,他跟温西月很有默契,的确是想再生一个可过了十年都没有却谁也没着过急,就一直顺其自然,不避孕也没检查过到底什么原因。他以为温西月并不太在意,所以他也没提,可一听说温西月去看医生,就知道她也挺在乎这件事。
温西月见他很紧张,笑了笑,“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我体质不太好又太忙,所以一直机会不合适。”
纪卓珩听着皱起眉头,“十年,就没一次合适的?平时是忙了点,我没冷落你吧。”
温西月脸上一红,推了他一下,小声道:“你别瞎说了,没有。”纪卓珩还真没有,确实是忙,不过只要有时间肯定陪着她,那些事他不热衷不过也还好,她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安心最好,其他的不重要。
纪卓珩叹了声,小声嘀咕道:“难道是我的问题。”
“算了,顺其自然吧。再说我年龄也大了,本来年龄一大就不容易了。”说完又觉得好笑,看着纪卓珩说,“温灿都十九了,再生一个多不好意思,两个人年龄差那么多。”
纪卓珩倒不在乎这些,笑道:“你才三十七,还年轻着呢。想生有的是机会。”然后又凑近她,低声道,“我以后多努力就是,从今晚开始。”
温西月哎呦一声,大早上跟她说这个,昨晚还没够么?她推了他出去,催他,“赶紧走吧,温灿肯定都等急了。”
送走纪卓珩,温西月气羞得一笑,心里漾起了波纹,还真像温灿说的,这种幸福不想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