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婚变(1 / 1)
“掌门。”贝锦仪有些担心,“您……”
倾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凤眸之中微有些醺然醉意。
“你特地从峨嵋过来见我,为的不就是这件事么?怎么,如今我跟你去濠州解围,‘那位’还不乐意了?”
贝锦仪望望周围的人,压低了声音:“毕竟是在外头,掌门就不收敛些么?……”
倾歌扑哧一笑,素手执了玉箫,轻佻地挑起贝锦仪的下颌:“如何?本公子还偏就轻佻了,如何?……”
客栈门口,黑影一闪而过,纱帽中隐约响起吃吃笑声:“公子……”
即便做了男子打扮,倾歌仍旧是个极精致的少年。
贝锦仪有些担忧。出门一趟,倾歌愈发捉摸不透了。
“八位师姐妹都在濠州等着您,明教也已经光撒喜帖,邀请天下人前来观礼,您……”
倾歌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白玉般的指头轻轻抚摸着杯沿。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师姐,你说,倘若我果真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峨嵋派应当由谁来接掌?”
贝锦仪不答,面上担忧之色更甚,轻轻一掌劈晕了倾歌,低声说道:“芷若,你醉了,这样不好。天下女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
倾歌眉目之间隐约攒聚了几丝哀愁,也不知是醉是醒,是幻是真。
贝锦仪背起倾歌,绕开了门口的黑衣少女,低声说道:“殷姑娘,你去罢。这件事,就别瞎参合了。”
殷离哼了一声:“谁说本姑娘喜欢张无忌?本姑娘最恨的就是曾阿牛!……”
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贝锦仪摇了摇头,背着倾歌离开。
濠州。
倾歌一袭红衣,张扬地站在张无忌跟前,微笑着说道:“我依照承诺,来了。”
张无忌脸上的高兴似乎有些勉强,也笑道:“来了就好。芷若,先见见我的外公、叔伯们罢。义父……唉。”
倾歌颔首,脸上笑意丝毫不减:“好。”
假,笑得真假。
赵灵珠默默腹诽,拉了倾歌过来量身,好为她新做嫁衣。
倾歌背过众人,微微垂下眼睑,凤眸中隐有一丝落寞。
夜。
“你来了。”
倾歌依旧是一身白衣,抱着倚天剑,高高坐在树梢上。
张无忌纵身跃上另一棵大树,道:“是。”
常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此时的情形,怎么看怎么别扭。
“过了今晚,你就没有后悔的权力了。”倾歌漠然言道,“休书可带来了?”
张无忌轻轻摇头:“芷若,此事已经诏告天下。我将休书与你,于你的名声不好。”
倾歌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道:“好,我再说一次,过了今晚,你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她轻轻跃下树来,五指将倚天剑紧紧抓着,续道:“当然,不排除有任何变数的可能。我欠了你太多人情,被你欠上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我自有我的骄傲。”
皎皎月华之下,衣袂纷飞,华裳如雪,一双凤眸清清冷冷,不带半点情绪。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张无忌叹了口气。
“我只想告诉你,不想伤害任何人,到头来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倾歌转身离开,倚天剑被她握得更紧。
日光灼灼,华堂焕焕。
大红嫁衣张扬得耀眼,纤长白净的一双手松松挽着红绸,耳旁是高高的呼喊:“时辰到——”
倾歌微微仰起头来,将半颗泪珠化在眼眶里,不让它淌出来。
父皇,你瞧,女儿出嫁了呢。
可惜啊,没有遍布长安的漫天红霞,没有御园里盛开的大片桃花,没有丹樨前一株怒绽的牡丹,也没有煌煌焕焕的公主仪仗。
“等等!”
焦急的声音已经走形,模模糊糊可以听出是赵敏。
倾歌噙笑站定,隔着一张喜帕,安静地望着来人。虽然什么也瞧不见,可她分明感觉到了来人的怒急攻心。
还是来了。
“张无忌,如今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是不许和周芷若成亲!”
一语既出,众皆哗然。
赵敏手心里反扣着谢逊的小片头发,低声对张无忌说道:“想见你义父,就跟我走。”
“我……”
张无忌咬了咬牙,对堂上诸人交代一声,就要跟着赵敏离开。倾歌身边的八位峨嵋弟子怒火冲天,也不顾喜堂上不能动武,齐齐拦下了张无忌:“张教主,你将我们掌门当作了什么?”
“无忌!”“无忌……”
长辈们纷纷出声喝止,均觉不可思议。好端端一个良家少年,就这么被一个蒙古郡主给“带坏”了?礼堂抛妻,当是多大的罪过?
“赵姑娘。”
倾歌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所有人中,心境最最平和的一个。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只问你,你是要张无忌马上就走呢,还是等上一柱香的时间,与我拜过了天地再走?”
“我不想当着天下人的面,做些二女争夫的丑事。张无忌,倘若你要现在就走,那好,把休书给我,再纠缠下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至于郡主你……人说气急攻心之时,通常会做些蠢事,果然。”
倾歌安静地说完这番话,双手一松,红绸倏然坠地。
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来,素净纤长,皓如白玉。
“我……”
张无忌忽然明白了什么,急道:“芷若,我、我不是……”
他咬一咬牙,道:“今日是我负你,他日要如何责罚,悉听尊便。现下实在事出紧急……”
倾歌摇了摇头,口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感情:“也就是说,你仍当我是嫡妻?”
“这个自然……”
“那好。你既然自认负我,那封休书,也不必拿出来了。今日在场的都是证人,我周芷若,要与你张无忌和离。”
张无忌望望赵敏,又望望倾歌,摇头道:“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倾歌忽然松了口气,“我说过,我自有我的骄傲。要么,给我休书;要么,你我和离。无论如何,你我今生再无瓜葛。先前欠你的,我自会一一还清。”
“和离?”忽然有个不怕死的路人跳出来叫唤,“你二人尚未拜过天地,何来和离之说?”
“为什么不能?”
倾歌觉得自己今天耐心出奇地好,“立了婚约,无论嫁娶与否,都要束缚一生,不得逃离。张无忌,解除婚约的法子一共就这两个,你挑罢。我瞧着赵姑娘挺急的,不妨让她替你挑一个?”
“我……”张无忌痛苦地闭了闭眼,“我选和离。”
礼堂上一番闹剧,终究是轻轻揭过。
倾歌解下妇人发髻,换回少女打扮,素色衣裳纷飞如雪,仿佛方才的新娘子,只是一场幻觉。
“回峨嵋。”
倾歌执了倚天剑,漠然吩咐道。
在场名宿长老不少,包括武当张三丰、天鹰教殷天正,却没有一个人阻拦她。
世人眼里,她已经做得足够隐忍、足够大度。
如瀑青丝软软垂落,一双凤眸波澜不惊。
这等掌门,当是峨嵋之幸。
“我们的‘教主夫人’终于回来了呀。”
丁敏君仍旧是那副尖酸的语调,明显在幸灾乐祸。
难得呀难得,可真是难得。
倾歌一拂衣袖,缓缓在主位上坐下,高高俯视着众人。
“属下参见掌门人!”
峨嵋弟子齐齐跪下,男女混合的声音低低散开。
“让我看一看,你们练到了什么地步。”
白衣在空中掠起道道残影,足尖几乎沾不到青石地板。众人纷纷拔剑,却只在片刻之间,小半弟子僵直在当场,长剑也只拔了一半,真气尚未运起。
“太慢了!”
白色衣角掠过大殿的每一处,却又不在任何一处停留。耳畔之听“叮当”数声,长剑纷纷坠地。心思活络的弟子索性弃了剑,用新学的功夫与倾歌对招。
“好!”
白纱卷起微微的风,一双素手连拍带打,偶尔五指成爪,轻轻抓散众人头顶发髻。只需稍加用力,不知多少人要横尸当场。
这才是掌门的真正实力么?
练武练得野心膨胀的峨嵋弟子有了怯意:太快、太可怕了!分明是战场之上打磨出来的一招一式,简单直白,狠辣无比。一旦交上手,只有生死之差,没有高下之别。
几位年长的男弟子掌下呼呼风响,功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倾歌道一声好,运足体内阴阳二气,硬接下了这降龙十八掌。
砰!
出掌的几人蹬蹬后退了几步,脸色涨红。
倾歌神定气闲地站在当场,衣角丝毫不乱。
“掌门,属下给您送饭来啦。”
“进来。”
赵灵珠托着晚饭进来,目光里近乎崇拜:“掌门,我跟你去打仗好不好?整天在山里练武,闷死人了!”
“不是让你帮着大师姐处理事务么?”倾歌捧着一卷古书读着,没有抬头。
赵灵珠朝书面上瞟了一眼,《六韬》?这是什么?
“莫说她想去,我也想去。”
贝锦仪笑吟吟地捧了一叠文书进来,“这是上个月的本子,您瞧瞧?”
“不必了。你们照着办就好。”倾歌放下书卷,站起身来,遥遥望着门外,目光所及处一片青葱。
也当差不多了罢……
屠龙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