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刀剑(1 / 1)
谢逊闻言,怔了片刻,道:“韩夫人,你说要借我屠龙刀,与故人比试一番;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金花婆婆重重咳嗽了几声,声音苍老而沙哑:“谢三哥,妹子从来没有骗过你。不错,我返回中土时,那人已经坠塔身亡。我特地将她的小弟子带了过来,就是想试一试屠龙刀、倚天剑之锋。周掌门,今日谢三哥与丐帮小贼纠缠了一天,累了;你也累了,且歇上一夜,明日再做计较。”
谢逊脸上满是迷惑之色,隐隐有些发狂的征兆:“我那无忌孩儿呢?紫衫妹子,你说过,你会带我来看无忌孩儿……”
张无忌心神激荡,上前跨了一步,一句“义父”几要脱口而出。赵敏适时拉住了他,摆了摆手:现在并不是认亲的好时机。
倾歌略一思忖,已明白了原因所在。想来金花婆婆便是明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不知从何处打探到了谢逊的下落,便千里迢迢上了冰火岛,借口张无忌已经找到,将谢逊骗了过来。可她怎知道“刀剑相斫”……不,决计不会。
“甚好。”倾歌微微颔首,将倚天剑握得更紧些。她不怕与赵敏斗智,她怕的是与金花婆婆斗武。要在不暴露仙府的情况下逃过她的手心,难度有些大。
夜。
“依计行事。”金花婆婆沉声吩咐。
殷离应了声是,与金花婆婆各背了一个大袋子,向谢逊的住处走去。皎皎月光之下,殷离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倾歌一早便收好了倚天剑,换了一身黑衣,在一株参天古木上假寐,将下边的动静瞧得一清二楚。
殷离已经与金花婆婆起了争执,白天见过的陈友谅也出来凑热闹。不远处的草丛里,淡淡的黑影闪了一下,想来是张无忌与赵敏。上岛的第一天,竟是所有人都睡不好觉。
金花婆婆哼了一声:“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丫头……横竖周芷若那丫头的倚天剑已经到手,我也……”
她扯下殷离背上的布袋,轻轻抖开,登时脸色大变。
裹在棉被里的,分明是一堆穿了倾歌衣服的杂草。至于“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倚天剑,也不过是一柄寻常的剑而已。被子里加了几块大石头,背起来沉甸甸的,加上天色又暗,竟连殷离也瞒了过去。
倾歌小小打了个哈欠,真累,快些结束罢,她还想回去睡觉呢。
“……张无忌他……他摔下了万丈悬崖……”
殷离哽咽着说道。
倾歌朝下方一望,谢逊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瞎掉的双眼里透着深深的绝望。倾歌不知道一个盲人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在眼里传递出绝望;可她却清楚,金花婆婆似乎又骗了谢逊一回。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倾歌轻轻巧巧地从树上跃下,一步步走到金花婆婆面前。如水月华倾泻而下,深黑色的裙裾下摆微微扬起,凤眸之中透着幽幽冷意。
“你易了容。”倾歌肯定地说。
金花婆婆似乎笑了:“那又如何?”
谢逊闻言,大吃一惊:“韩夫人,你骗我至此,又骗我无忌孩儿已经……你……你……你又变了容貌……银叶先生……”
“谢三哥!”金花婆婆疾喝一声。似乎“银叶先生”是她永远不愿触碰的一道疤。
倾歌忽然笑了:“金花婆婆,你要用张无忌的死,激谢狮王发狂么?”
金花婆婆森然言道:“老婆子做事,从来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周芷若,你峨嵋派与我明教不共戴天,如今老婆子既奈何不了你,你便划下道儿来罢。”
倾歌又笑:“本座从不胡乱与人动手。尤其是,本座欠了张无忌张教主很大一个人情,更不能随意跟明教的人动手。”
她自称“本座”,显然是在提醒金花婆婆,莫要倚老卖老。
金花婆婆尚未回答,谢逊却已全身颤抖,怀中的屠龙刀“叮当”一声,摔落在地:“小掌门,你说什么?你见过我那无忌孩儿?教主?他是……教主?”
“是啊。”倾歌噙笑,“张无忌正是现任明教教主。”
“胡说!”殷离指着倾歌,神色激动:“我对武烈父女点了七次千蛛万毒手,好不容易才逼问出张无忌的下落。他分明已经坠落万丈悬崖,哪里还有命在?……”
“有人上岛!”
金花婆婆骤然打断了殷离的话,瞧着远方那艘大船,身子微微颤抖。
那是波斯人的船。
“中土明教紫衫龙王、金毛狮王,见此圣火令,还不速速跪下。”来人操着生硬的汉语,手里握着奇怪的令牌。
金花婆婆脸色不变,目光却不敢与对方对上;谢逊连声追问张无忌的下落,根本不曾顾及到来的波斯人。波斯人似乎动了真怒,与这边交上了手。
陈友谅早就溜了。
张无忌、赵敏双双从草丛里出来。赵敏似乎在与张无忌赌气,张无忌的神情激动而且尴尬。转眼间波斯人那古怪的招式已经到了跟前,倾歌拔出倚天剑,谢逊拾起屠龙刀,双双对敌。
张无忌亦加入战团。
赵敏咬一咬牙,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柄锋锐的长剑,使出几招拼命的手段,尽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八百的招数。最后一招“天地同寿”,终究将自己也伤了。
……
金花婆婆是波斯明教圣女黛绮丝。
小昭是黛绮丝的女儿。
银叶先生是黛绮丝的恋人,也是为了他,黛绮丝心中一直有个执念,得到屠龙刀、倚天剑,将欺负他们的人,狠狠欺负回去。
而小昭,即将变成波斯明教的教主。
……
张无忌从小昭那里回来时,神色有些沮丧。赵敏仍在跟他闹别扭。殷离烧得迷迷糊糊,一直在叫着张无忌、阿牛哥。谢逊抱着屠龙刀坐在一旁,神情欣喜而担忧。
“义父,明天一早,我们便能回中土去啦。”张无忌故做轻松地对谢逊说道。
谢逊摇了摇头:“义父老了,眼睛又盲。先前五弟、弟妹让我回去,我也没回……无忌孩儿,照理说,你是明教教主,我应当听你的才是,可是……唉……我苦苦想了二十多年,始终想不透这刀里的秘密……”
“孩儿定然找到成昆那奸贼,替义父报仇雪恨!”
赵敏听闻成昆之名,微微一怔。
倾歌低头望着手中的倚天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狮王。”赵敏忽然问道,“您与成昆是仇人么?我听说,您犯下每一桩血案之后,都会在墙上书写‘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
谢逊或许真的老了。赵敏又触动了他的往事。即便张无忌频频给赵敏使眼色,赵敏仍旧是一路问了下去。倾歌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待谢逊说完了,才道:“所以您才费尽心思夺了屠龙宝刀,妄图参悟刀中秘密,号令天下,替你找到成昆,报仇雪恨?”
谢逊点了点头。
张无忌不忍谢逊难过,便将当日光明顶上听到的话一一道出。包括成昆用计激怒谢逊、败坏明教名声,包括成昆诈死逃脱、不知所踪,包括……
赵敏惨惨一笑:“莫说是你,连我爹爹也找不着他。”她无意中牵动了伤口,重重咳嗽起来,大颗大颗的汗滴滚落而下。
倾歌忽然生起了替她疗伤的念头,又在瞬间压了下去。
“谢狮王,明教,加上峨嵋,或许加上整个武林,如何?”倾歌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话。
谢逊没听懂。
倾歌站了起来,神色凝重。
“将屠龙刀给我,我会替你完成所有心愿。”
谢逊脸色倏变,张无忌、赵敏也齐齐变了脸色。谢逊沉声说道:“周芷若,我敬你是峨嵋掌门,又与我无忌孩儿有旧,这才对你礼遇有加。你想要打我屠龙刀的主意,且从谢逊的尸体上踏过去罢!”
“周掌门。”张无忌似乎也动了真怒,“你……”
“屠龙刀、倚天剑‘号令天下’的缘由,是历代峨嵋掌门的不传之秘。”
“谢狮王,我不但可以替你报这个仇,也可以将你的眼睛医好。但是,峨嵋派不会接下你犯下的任何业力。作为回报,我要你的屠龙刀。谢狮王、张教主,你二人以为如何?”
倾歌目光灼灼,口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倘若不能,我不介意凭借倚天剑,夺走屠龙刀。或者,谢狮王可以踩着我的尸首,用屠龙刀、倚天剑,威震武林。”
张无忌率先反应过来,惊喜道:“你……你可以治好义父的眼睛?你果真……”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谢逊粗暴地打断了张无忌的话,“你要屠龙刀、倚天剑,做什么用?你已经是峨嵋掌门。”
倾歌安静地开口:“我要整个天下。”
赵敏的咳嗽声愈发剧烈起来。
“唔,你这性子,我很喜欢。”谢逊用一双失去焦距的眼睛打量倾歌,“听无忌孩儿说,你与他有旧?那好极了。我不相信什么誓言,我只相信自己——周丫头,我这屠龙刀是要留给无忌孩儿的,你要拿,除非当我儿媳妇。”
赵敏已经咳得两颊潮红,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而下。
“义父您——”
“我答应你。”倾歌平静得近乎冷静,语气中不夹带丝毫情绪,“嫁人么?——我答应你。包括我先前对你的所有承诺。”
谢逊将屠龙刀递给倾歌:“喏,拿去。”
倾歌毫不犹豫地接了刀,向谢逊道了声谢,也不看张无忌、赵敏的神情,径自走了出去。
——顶多不过一纸休书,将她逐回峨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