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上岛(1 / 1)
海天一线,碧波万顷。
空气中弥漫着腥咸,木船随着海浪左右摇晃。倾歌有些不适应,整日整夜地窝在船舱里,气色有些差。
运气一周天,双手结印,安置膝头。峨嵋九阳功实在太过刚烈霸道,即便勉强用阴柔的峨嵋心法化解,也有些吃不消。
倾歌再度运气,勉强让自己练下去。
时间已经不多。
门外忽然有些细微的响动。
倾歌睁开眼睛,脸色愈发苍白。殷离捧了晚饭进来,仍旧是那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婆婆让我给你送晚饭。对了,听说你是丁敏君那女人一手带大的?啧啧,真亏你忍得下来。”
若换成性子暴烈的殷离,连续几年下来,非得七窍生烟不可。
“没什么大不了的。”倾歌起身下榻,接过殷离手中的托盘,“有劳殷姑娘。”
殷离歪头盯着倾歌瞧了半晌,语调忽然低沉了几分:“上次我被婆婆强行带走。唔,周掌门,你可曾见过阿牛哥?——就是上次跟我在一起的人。”
张无忌么?
倾歌摇了摇头:“不曾。”
殷离有些失望。
倾歌胃口不佳,只略动了两下筷子。她瞧着船上饮食碗筷极为精致,暗暗纳罕:不过一艘小小渔船——即便是炮船改成的渔船——怎能备下这等规格的饭食?她试探地问了殷离,殷离不懂这些,只觉得船上的东西颇为美味而已。
只是如此而已么?
倾歌瞥了一眼路过的伙夫,只觉那人身形魁梧、高鼻深目,一点也不像海边晒出来的渔家汉子,倒像是……。
莫非……
当晚,假寐的倾歌碰上了一个人,女扮男装的赵敏。
赵敏见被识破,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在倾歌对面坐下,道:“你还挺聪明的。”
“谬赞。”倾歌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赵敏的来意,“你跟着我,是为了倚天剑?船上的伙夫、舵手、水手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还真难为你费心思调来了人。”
赵敏瞥了一眼倚天剑,无奈地摊手:“看来,想要拿到它,还得费一番心思。不过周芷若,这一回你可猜错了。本郡主没兴趣为了一把破剑兴师动众。”
倾歌被赵敏逗乐了。
“很难得看见你笑。”赵敏耸耸肩,“或许我们真的可以交个朋友?……当然,仅限于海上。出了这片海,我是蒙古郡主、你是峨嵋掌门,当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说实话,我也没想到灭绝师太会用性命逼迫你们反朝廷。”
倾歌的笑僵在了脸上,眸光渐渐变得冰冷:“我从不认为是你杀了师父,但我也认定,你——包括你身后的朝廷,才是害得师父饮恨而终、万千黎庶流离失所的元凶!”
倾歌的话本身就有矛盾。只可惜,这并不是一个逗人发笑的矛盾。
赵敏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愿意生……算了,反正无论如何,我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单凭这一点,我便有足够的理由,被你们推上刑场,千刀万剐。”
“蒙古血统从来不是惹人憎恶的源头。”倾歌微微垂下眼帘,“大唐天子也有鲜卑血统。你们错就错在——不该视万民如草芥,更不该肆意践踏生命。至少,我无法理解你胡乱斩人手指的做法。”
赵敏两手一摊:“反正人人都说我是妖女,索性就阴邪狠辣给他们看……”
“谁?”倾歌耳目极灵。
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张无忌。
张无忌叹了口气,道:“赵姑娘,你是为了夺取周姑娘的倚天剑,才上船来的么?”
赵敏杏眼圆睁:“你什么时候瞧见我夺剑了?倚天剑本来就是我家的,被灭绝师太抢去了……”她感觉到倾歌投来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便避开了这个话题,“再说了,你不是答应我,要带我去看屠龙刀么?”
张无忌对倚天剑的来历本就不清楚,对赵敏这一番胡搅蛮缠也是头疼得很。他瞧着倾歌神色不大好,略微关心了几句。
倾歌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下去,只借口自己要休息,要将那两人打发出去。偏巧张无忌精通医理,忽然问道:“周姑娘,你近来可是足太阴、少阴两脉不畅,真气四下乱走,心情也烦躁不堪?”
倾歌一怔,下意识地答了声是。
这人莫非是神仙不成?
“灭绝师太已传了你峨嵋九阳功罢?女子体质阴柔,本就不适宜练这门功夫,你又吃了些增长功力的药……”
倾歌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确是饮了泉水、拼命提升功力没错。可每每提升功力过后,真气也愈发不受控制起来;她不得不再次饮下灵泉之水消解。如此往复循环,路也越走越死。
“不如我将《九阳真经》背了给你听。你从头开始练,慢慢打些根基;峨嵋九阳功终究不是全篇《九阳真经》,练得深了,只怕……”他本想说“只怕会往邪路上去”,可转念一想,终于没有说出口。
倾歌彻底愣怔在当场。
这人疯了不成?!
“张教主……”
“背吧,正好我也想听。”赵敏兴致勃勃。
张无忌果真背了起来。倾歌本就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又苦苦思索过九阳功中诸多难点。如今张无忌一路背下,只觉昔日艰深难解之处豁然开朗,心境也静静宁和下来。待张无忌背到第三遍上,倾歌已经能够一字不落地记下《九阳真经》;赵敏功力弱些,虽说勉强记住,却始终不得要领。
“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倾歌望着张无忌,眼中若明若晦。
张无忌笑笑,道:“无妨。”
倾歌思忖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张教主,我有一事不明。”
张无忌听她说了两声“张教主”,觉得两人不必太过生分,忽然又想到对方是峨嵋掌门,持重些也是应当,遂道:“周……掌门不必多礼,直说便是。”
“明教与朝廷本是死敌,你二人厮混在一处,敢问是你妥协、还是她妥协?”
倾歌问到后来,声音隐隐有些凌厉。
若依常理推断,当是女子一方妥协才是;可赵敏聪明果断、性子狡猾,张无忌又是这优柔寡断、宅心仁厚的性子,不习惯对人设防,倘若……
赵敏脸色倏变。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件事会被人大刺刺地揭开。
“周姑娘,你多虑了。”张无忌摇摇头,“赵姑娘只是想来看看屠龙刀,而我也答应了她,只要不违背大义,我可以替她做三件事。”
“那你呢?”倾歌追问道,“你身为明教教主,又是如何想的?除了统率群豪、威震天下之外,你……”
“周掌门。”赵敏打断了倾歌的话,“夜已深了,你歇着罢。”
张无忌明显没听懂,脸上分明是迷惑的神情:“怎样?自然是依着太师父的嘱托,将他们一一引归正道上去!外人看来,明教魔头当道,可实际上,他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想起韦一笑,叹息一声,“夜已深了,你先歇着罢。习武之事,决计不能乱来。”
倾歌翻了一夜的身。
张无忌的确能当好明教教主,也能好生约束手下人不犯事,可他从未想过反元。或许先前想过,可自从赵敏出现在他身边,他便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或许,她需要采取另一种方式。
灵蛇岛。
船尚未靠岸,岛上打斗的声音便已远远传来。远远瞧去,却是数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合力围攻一个人。那人双目已盲,生了一头金发,脸上生了不少皱纹,显然是失踪了二十余年的金毛狮王谢逊。
张无忌挂心义父,也顾不得可能被认出来,走出船舱外观望。倾歌瞧见他与赵敏已经易了容,乍看之下,决计瞧不出半点端倪,不免暗自纳罕:张无忌基本不可能有这等本事,莫非是赵敏……
倘若果真如此,倒是好事一件。
金花婆婆率先上岛,先用言语挤兑了丐帮中人,又明里暗里帮着谢逊。倾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自金花婆婆上了灵蛇岛,言行举止就隐约带着兴奋。
她记得金花婆婆是这么说的:“代替你师父,去会一会屠龙刀。”
屠龙刀在谢逊手上。
倚天剑在自己手上。
倘若刀剑相斫——不,在刀剑相斫之前,自己已经死在了谢逊刀下。她记得张无忌提起过,谢逊在张翠山的影响之下,已经有了些改邪归正的心思;可发狂的毛病一直没有得到根治。倘若他失手杀了人,又忽然发狂,其结果必定是——刀剑齐失。
看来金花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
“在下姓陈,草字友谅……”
背上背负了八只布袋的青年男子神色警惕,“谢狮王……”
七枚石子嗤嗤飞出,张无忌终于忍不住出手。倾歌按了按剑柄,抿紧了唇。
天下皆知,倚天剑在峨嵋掌门手中。
她不能再躲。
陈友谅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骗得谢逊放他离去。临行前朝这边望了一眼,眼底贪婪之色昭然。
屠龙刀、倚天剑,全齐了。
倾歌握着倚天剑朝金花婆婆走去,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婆婆先前说,要我代替师父,用这倚天剑与屠龙刀比试一番。可现今屠龙刀在谢狮王手中,却不知婆婆要如何比试?”
金花婆婆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眼底的愤怒却昭示了她的心情。
竟然不给她留半点退路,也不给她留下半点喘息的时间。看似天真的一句问话,已经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这年轻脸嫩的小掌门,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好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