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以血饲之(1 / 1)
定风楼是雨都最大的琴楼,人人皆知选琴莫过定风楼,却少有人知道定风楼其实是暗影楼总部所在。
出安平街,入朱雀街,直行不久,转入秋华巷,再往前不远便是定风楼所在,秋华巷虽叫巷,但其繁华程度毫不逊于朱雀大街。
买卖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各种京味小吃,麻油豆腐脑,葱花烙饼,芝麻油条,光看着胃口就好的不得了,这里的“王记点心铺”更是百年老店,在雨都十分有名,王记点心是许多有钱人家的最爱,门前排队等候的人络绎不绝。
端木清雨和鱼素一早就出了门,今日并非大朝,鱼素也不知端木清雨要去什么地方,只得早早的起了身,跟秋杨说了一声,便随着她出了门。
端木清雨在雨都已经住了十八年,可是雨都的大街小巷倒还不如鱼素熟,其实她平素也不常出门,除了上朝和日常处理公务,一般也只呆在府中看书,倒是鱼素常出门采买些东西,对雨都熟得很。
听说要去定风楼,鱼素倒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公子是要买琴?听说定风楼的琴件件都是名品,千金难求,可是公子你怎么想起买琴来了?”
端木清雨笑笑,不答。在一个早点摊前停下,望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乳白的豆腐脑,新奇的道:“鱼素,在这里吃早点吧?”
说完,已径直在一张小桌前坐下,不顾那雪白的衣摆拖在了地上,好在地面是青石砖铺成,并没有多少尘土。
鱼素睁大了眼,慌忙跑到她身前,想拽又不敢,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这里干净吗?我们去别处吃吧?”
端木清雨不理会她,向在蒸笼前忙活的老板娘道:“老板娘,一笼小笼包,两碗豆腐脑。”
老板娘早就看见这白衣的公子,眼睛亮亮的,脸上早就笑开了花,她做了多少年的生意了,从来也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公子,那模样跟书上画的似的,那双眼睛干净的像秋天蓝汪汪的天,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它染上一丝尘垢。
麻利的端了两笼小笼包送到桌上,又吩咐一个小伙计盛了两碗豆腐脑送过去。
端木清雨见送了两笼过来,便开口道:“老板娘,我只要了一笼。”声音清泉似的醉人。
老板娘笑的很是热情,“公子,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吃早点吧,别客气,另一笼当是我送的,你要吃着好,就再来。”
其余桌上的客人见老板娘多赠了一笼,纷纷打趣道:“呦,老板娘,莫不是看这位公子样貌好就偏心吧,你这可不成。”
“是啊,怎么也不赠我们一笼啊?”
老板娘跟这些客人显然是熟络的,笑哈哈的道:“怎么,我还就偏心了,你们要都能有这位公子这气度,我赠你们十笼也成。”
客人们纷纷叹息,老板娘哈哈一笑,自去忙活了。
端木清雨倒不以为意,伸筷夹起一个小笼包,包子皮很薄,馅儿沉沉的坠下去,皮却不破,咬一口,热气腾腾,还有些烫,香味儿一股脑儿钻出来。
舀一勺豆腐脑,细碎的葱花沫和麻油飘在乳白乳白的豆腐脑上,再配上几滴辣油,滋味说不出的好。
鱼素见她吃得高兴,也便放心的吃起来。
付了银子,二人往定风楼去。
之所以悠悠荡荡晃过来,一方面是她心里着实还未想好该如何应对暗影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太早赶去的话恐怕定风楼尚未营业。
秋华巷最大的十字路口,定风楼就坐落在最好的朝阳的位置。
端木清雨站在定风楼十丈之外的地方,微抬了眼,静静地看。
古朴的略显陈旧的三层木楼,很是低调,也正因为年代的久远更显厚重,一楼的门已经打开,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店中的伙计客气的躬身将客人送到门外。
端木清雨想着在百里风清那里看到的关于暗影楼的介绍,脚下步子便走得有些心不在焉,前方的视线被一片阴影遮住时,她下意识的绕过往旁边走,眼帘依旧垂着,想着到底如何能悄悄的将这件事解决了,还要小心的不将风清和春意阑珊阁牵扯进来。
她绕到一边时,无奈那黑影又罩在了她身前,只以为是对方跟自己都让到一边去了,于是站住不动,这才微抬了眼帘看逆光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一看之下,目光微凝,眉毛便挑了一挑。
来人银色滚边锦衣,浑身上下透着优雅高贵,不是欧阳文宇是谁?
“好巧,清雨,你也出来逛街?”欧阳文宇出口的话自己都觉得有些虚。
端木清雨倒是很自然的笑了笑,“是啊,今日不用上朝,便带鱼素一起出来逛逛,怎么,文宇也有兴致来逛街?”
“呵呵,是啊。”欧阳文宇握拳抵在唇边,低低笑了笑。
“这里离北同街好像挺远的吧,也难为你能逛到这里来。”端木清雨唇角轻勾,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啊,是吗,我,咳咳,倒是没觉得,就跟欧寒溜达着就过来了。”他又怎能承认一早驻守在左相府的暗卫向他禀报说她带着鱼素径直往秋华巷来时,他都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粥便急急带着欧寒往这里赶来,就等在定风楼前拦她。
欧阳文宇就堵在端木清雨身前,也不让开,端木清雨抬了眼睛看他,眼神清亮如许,执着如斯。
欧阳文宇不为所动,任凭路人投来多少关注的目光,也是悠悠然不挪动一步。
端木清雨垂了眼,望着脚下,轻轻叹一口气,复又笑了笑,轻声道:“文宇,你这是做什么,为何拦着我的去路?”
欧阳文宇郑重道:“清雨,你再缓两日,你可想好要怎样解决此事了吗?这样贸然去闯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端木清雨皱了眉,修长清丽的眉紧紧攒在一起,染上一抹愁绪,“我的确没有想好要怎样对付他们,但这些人不在朝廷,是江湖之辈,我在江湖上没有多少人脉,缓不缓也没多大用处,他们之所以几次暗杀于我,无非是收了雇主的钱而已,这个到时我去见他们楼主谈就好。”
欧阳文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朝堂上那个冷静睿智的左相竟会说出这般简单的话来,若不是自己亲耳听到,恐怕绝不会信。
“清雨,我们回去再谈。”说完,不容端木清雨答话,握住她的手腕便走。
“文宇,你,你这是做什么?”端木清雨少见的有些慌神。
鱼素在她身后,想拦又不敢拦,欧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秋华巷尽头。
定风楼三楼一扇敞开的窗前,墨色衣角一闪即逝。
端木清雨一路被欧阳文宇握着手腕,直到出了秋华巷才终于挣脱开。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欧阳文宇并没有再执意来拉她,反而一步步甚是轻松的往朱雀街走。
端木清雨停了脚步,回身遥望定风楼的方向,轻叹了口气,提步跟上了前方的欧阳。
“文宇,去我府里坐坐吧,反正今日是去不成了。”说完,微带责备的瞥了欧阳文宇一眼,口气有些不情不愿。
欧阳文宇却仿佛得到了一个很盛情的邀请,欣然应允,“好啊,正有此意。”
端木清雨却轻轻的“哼” 了一声,显然余怒未消,大步走到了他前面。
四人一路回到安平街端木府,秋杨正急急地在府门前转圈儿,见到端木清雨回来,顿时眼前一
亮。
端木清雨脸色微变,上前问道:“秋杨,出了何事?”
秋杨目光轻闪,扫过她身后的欧阳文宇和欧寒,迟疑了片刻方道:“公子,雪荷池不稳。”
端木清雨一听,快步往府里走,头也不回对门外的欧阳文宇道:“你先去书房吧,我去看看。”
鱼素也疾步随了端木清雨往雪荷池而去,只剩下秋杨陪在欧阳文宇身侧。
欧阳文宇也很想追上去看看出了何事,奈何这位秋总管好像有些不允。
“秋总管,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秋杨微微躬身,口中道:“不劳右相大人挂怀,小人一切安好。”
一边说一边不疾不徐往府里走,蓝悠从一旁闪了出来,笑嘻嘻的跟欧阳文宇打招呼。
秋杨在前引路,步子是要多悠闲有多悠闲,其实这路欧阳文宇熟得很,几次试图越过他,都被对方不着痕迹的给挡住。
索性也不急着往前赶了,开口直问道:“秋总管,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雪荷池有何不稳,怎会让清雨急成方才那般模样?”
秋杨挑了挑一侧的眉毛,面上仍是带了三分笑,“哦,右相见过的,就是雪荷池里的雪荷,今年不知何故,竟然到了这个时节,池子里仍没有丝毫动静,这些雪荷一向是公子心爱之物,如今出了事,自然要马上禀告公子的。”
欧阳文宇半晌没有言语,已是暮春时节,偏巧今日才想起禀报不成?最后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是么?”
一行人到了隐川小榭的时候,端木清雨已经煮茶相侯。
他又转头望了望小榭前的雪荷池,暮春之时,按理说应是可以看到新出的荷叶了,更何况清雨府里一年四季常开的雪荷,可是此时的水面静寂非常,竟是一丝踪影也无。
“清雨,怎么回事,你这雪荷不是向来开得很盛吗,怎么如今春日里却没了动静?”欧阳文宇在端木清雨对面坐下,有些不解。
茶气氤氲里,端木清雨垂着眼帘,她最近总是喜欢这样,密长的乌翅般的眼睫在眼下投下黯淡的阴影,声音听起来有些朦胧,“这一年,大概它们都不会开了吧。”
欧阳文宇接着问:“为什么?”
端木清雨抬起眼帘,澄澈的眸子里也似起了一层雾气,琉璃似的眸子笼在虚无缥缈的烟波里,语气轻淡,唇角带笑:“大概它们也累了,想休息吧,来,新煮的雪雾,尝尝吧。”
说着,满了一盏茶,递到欧阳文宇面前,很明显的不愿深谈扯开了话题,欧阳文宇却也没再追问,只是那个“也”字在心尖上滚来滚去,扰的他心中烦乱。
欧阳文宇耐性不是一般的好,他虽然不再追问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一坐就坐到了上午,直到在端木府用过了午饭,才带着欧寒离去。
端木清雨站在隐川小榭门前,望着穿过雪荷池上的廊桥离去的欧阳文宇,静静的出了会神,雪荷池的池水突然便起了震动,整个水面似突然被撞击了一下,震颤不已,一圈圈的波纹从中心往四周散去。
端木清雨缓缓收回目光,望进池中,目光穿透了水面,直望进池中深处。
池底昏暗里,镇灵珠发出七彩流光,却只映亮了一小片的区域,不曾散开。
端木清雨轻轻伸手,左手掌心向上,闭上眼睛,镇灵珠破水而出,缓缓落在她的手中。
右手将头上玉簪拔下,乌发如瀑,倾泻而下,划开左手手腕,鲜血飞溅而出,端木清雨脸色白了白,右手握了镇灵珠,左手手腕悬于珠上,任腕间的鲜血流下落在镇灵珠上,然后迅速隐入。
直过了一盏茶时分,镇灵珠的七彩流光才慢慢消失,重归平静。左腕间的血已流的慢了许多,端木清雨眼前一阵阵发昏,她松开手指,任它从指间滑落,直坠入池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松手的刹那,站立不稳,险些便要跌倒,急忙侧身靠在了身旁的栏杆上,直缓了好长时间方才有了些力气。
鱼素匆匆走来,手中提了一个汤盅,看到倚在栏杆上的端木清雨,随手将汤盅放在了地上,搀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