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雪岩落尘(1 / 1)
一行五人的队伍疾驰而来,为首一人座下是一匹浑身雪白但四蹄火红的白马。
欧阳文宇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端木清雨也下了车,站在欧阳文宇身旁。
像是雪山间寒冽的风一下吹到了眼前,马上之人的到来,似乎是这官道上白日里又升起了一轮冷月,耀眼的金色里,月白色清辉随着那人的到来越加浓郁,顷刻间在道路间漫洒开来。
那人一身似雪白衣,毫无其他的点缀,长发竟也是雪般刺目冰冷的颜色,腰间洁白的缎带,只在腰侧轻系了一枚血玉,玉石红的剔透,轻扫之下便知绝非凡品。
雪落湛看清来人,一打马迎了上去,“皇兄,你怎么来了,哦,你是刚从雪谷回来吧?”
雪落尘不答反问:“落湛,为何拦人去路?”
雪落湛皱了皱眉,今天怎么会好巧不巧碰上皇兄回宫,他顿时有些支吾起来:“呃,皇兄,这是,这是我,我,一位朋友,我正要请他回府叙旧。”
雪落尘看向马车前方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青袍玉带优雅温润,气度出众;一个白衣玉面,清冷出尘。
“哪一位是你朋友?”
“就是那个白衣的公子。”
欧阳文宇和端木清雨看着两人一问一答,似乎只是看戏的过路之人一般。
“想不到这次雪岩之行,竟能一下见识了三位雪岩皇子,倒也不虚此行。”端木清雨闲闲道。
欧阳文宇微弯了唇角,“就是不知今日能否顺利离开了。”
“这有何难?”
“雪落尘倒真是不应生在皇家之中。”端木清雨清冷的目光落在那不远处的雪发之人身上。
欧阳文宇点了点头,“这位雪岩大皇子确实不愧落尘之名,这俗世红尘里也确实难有这般人物,便连他这匹名动天下的火云驹也是不凡。”
他说到这里,却是心里一动,身侧这人也是俗世里极为脱俗之人,她的风华丝毫不落雪落尘一分。
两人再一次望向雪落尘,他的声线幽冷似雪落之音,明明是听上一听便会刻入脑海,可便似落入掌心里的雪花,虽然那一瞬所见圣洁瑰丽动人心魄,但下一刻却只余一滴水痕,初听时刻骨沉迷,再忆时了无痕迹。
端木清雨眉梢微动,“幻音。”
欧阳文宇眉梢微挑,正待相问,雪落湛已扬声道:“文公子,冬落猎场一别,已有多日,今日竟要不辞而别吗?”
端木清雨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清越疏离:“多谢二皇子当日相救,只是离家多日,亲人多有挂念,如今伤势已是大有好转,所以要尽快赶回去,还请二皇子让路。”
雪落尘的目光落在白衣青年的身上,白衣上淡淡的云纹,像那个人一般,飘渺高远,眉目如画,气质清冷,竟是莫名的熟悉。
琉璃似的眼睛灿若寒星,一眼便似要望入人的心底。
自己幼年之时便被父皇送往雪谷,经年冰寒之巅,才养成了他心淡情薄的性子,加上他生来一头雪发,更是难与人亲近,向来所见之人难有比自己冷情之人,可是今日这位文公子却莫名的让他熟悉,因为那种清幽凉薄的气质,那清冷的出世之资让他感觉难以言喻的亲切。
素来淡漠的脸上微微起了一丝波动。
“文公子,不如这样,你随我回府,我派人给公子家人送信报个平安,这样你便安心了吧。”雪落湛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继续道。
“二殿下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家中确实有事急需在下回去处理,还请二殿下放行,在下感激不尽。”端木清雨声音沉了沉,心中少有的有了些许不耐。
欧阳文宇将心头的火气压了压,这雪岩二殿下不愧荒唐之名,竟还纠缠起来没完没了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将端木清雨掩在身后。
“这位想必是雪岩大殿下雪落尘了吧,在下欧阳文宇,此次来雪岩便是为了接这位挚友回返雨辰,还请大殿下放行。”
他没有理会雪落湛,直接对雪落尘道。
雪落尘有些出乎意料,虽是猜测这两人身份不凡,可却也不曾想到竟是雨辰三大公子之一的雨辰右相,也是舞妹的夫君。
他轻身跳下马来,抱拳还礼,“不想竟是右相大人,落湛,还不让开!”
他似雪的容颜微冷,寒意便悄然散开,雪落湛从小便对这位皇兄又敬又怕,此时心内虽是千般不愿,万般不甘,却也只得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之人让路放行。
欧阳文宇温文一笑,“多谢。”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欧寒驾车从雪落湛的手下之中穿了过去。
雪落湛眼见马车离开,手紧紧握着缰绳,心里焦躁不堪,坐下白马也连连打转。
雪落尘飞身上了火云驹,率领手下四人打马回城。
“这雪落湛倒是很敬重雪落尘,看他刚才那架势还以为他铁定不会让路呢!”
“即使不让,他也休想将你带回境城。”欧阳文宇冷声道。暗修、云鸿等人就在暗处随行,即使这些人不出手,单是清雨的身份,雪落湛恐怕也没那个胆量。
端木清雨倒了杯参茶,推到欧阳文宇面前,微微苦笑:“唉,我也没想到惹出这么多事来,这次连累你和极雨担心了。”
“不必说这些,只要你能平安回去,我和极雨再忙再累也无妨。”
马车一路前行,来时因为欧阳文宇等人心中急切,暗卫又向来都是行动迅捷之人,速度便要快得很多,此时回程,端木清雨内伤未复,不免行程便慢了许多。
连绵的忽云儿山脉是雨辰与雪岩两国间天然的屏障和界限,所以,回返雨辰,唯有取道夕霞关。
时隔六年,两人再次来到夕霞关,即使没有那一战,也会身不由己的感概万千。
六年前的夕霞关,大战将至,城中百姓躲的躲,避的避,买卖商铺更是少有开门营业。如今再入夕霞,因为雨辰与雪岩的通商,这里高大健壮的雪岩人随处可见,虽是长相魁梧了些,倒也是守法知礼,做起生意来也甚是和气。
端木清雨收回目光,在一片繁华里又想起那个雪山前染血的少年,那满足的笑,含笑闭上的眼,轻轻一叹,无力靠上身后的车厢。
欧阳文宇抬手握住她放在小几上的手,端木清雨轻轻一震,却并没有抽回手来,只是抬了眼,清冷的眸光淡淡忧伤的望向他。
“不要难过,宣冰他也是造就这里百姓安居乐业的功臣。”欧阳文宇声音低缓,掌中的手冰冷的似没有温度般,只是微跳的脉搏让他略微安心。
“我知道,只是原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端木清雨垂下眼帘,最伤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如今只剩下丝丝缕缕缠绵入骨的悲伤。
“呵呵,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多谢多谢,里边请,里边请……”
端木清雨掀开车帘,往外望去,原来竟已到了将军府门前。
高大的将军府门前,人来人往,宾客迎门,府门前威武的石狮上也系上了大红的喜绸,一看便知是府中喜事盈门,只是不知是何喜事。
“将军,恭喜您后继有人啊,这可真是大喜事!”
“梁副将,多谢多谢,弟兄们都到了吗?”
“到了到了,你这个老大得子,弟兄们岂有不捧场的道理,对不对,弟兄们?”被叫做梁副将的人冲身后一群便装的年轻小伙子们喊道。
“对,恭喜老大!”一群年轻人大声道贺,中气十足,一听便知是军营出身的汉子。
端木清雨和欧阳文宇互视一眼,同时现出丝微笑来。
“既然赶上了,不进去讨杯酒喝,似乎说不过去。”欧阳文宇满目温润。
“是啊,想不到成英山竟已为人父了,确实应当一贺。”
欧阳文宇率先下了车,伸手将端木清雨扶下车来,欧寒立在车旁,三人便站在府门前不远处。
欧阳文宇携了端木清雨往府门走去,欧寒随在两人身后。
到得阶前,有不少宾客都注意到了这风姿过人的两人,但却是不识,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来。
台阶上招呼客人的成英山及尚未进门的梁副将也顺着众人的目光向两人看去,成英山在看清两人后大步踏下台阶,满脸激动,撩袍便拜。
端木清雨看一眼身侧相扶之人,欧阳文宇会意,左手一挥,一股纯和的劲气一托,成英山这一礼硬是没有拜下去,知是右相有意相阻,倒也未再坚持。
扫一眼两人身后,见竟只有欧寒一人,右相的右手始终未离左相,心下略有疑惑,也知这里并非相询之地,连忙将两人让进府中,又嘱咐梁副将及管家好生招待上门的宾客。
成英山亲自在头前引路,直将两人让进正厅的主桌,此时正厅内人头攒动,许多席上已基本坐满,他亲手将主桌上的两把居中的上位椅子拉开,将两人让入椅中。
端木清雨本在犹豫,两人微服而来,并不想暴露身份,若是坐上主位,必定引人注目,徒生是非,正想开口婉拒,欧阳文宇却已道:“成将军,今日是你喜得贵子,主桌上位自应是长辈坐才好,我与清雨只是路过,顺道而来道贺,再者出门在外,不宜过于张扬。”
成英山也是一点即通之人,而且他也发现左相面色略显苍白,虽神色上看不出端倪,但毕竟曾相处过一段时间,此番再见,左相清减了许多,原本应是嫣红的唇色,此时却是血色尽失。
他眉心微拧,心下着实担忧,只是周围人声嘈杂,实不宜问。
欧阳文宇似看出他心中所惑,温声道:“既然今日正好赶上,不若晚间就歇在成将军府上,不知成将军可否方便?”
端木清雨清冷的声音道:“文宇,此番原本行程便已慢了许多,我们还是赶路的好,今日天色尚早,可以赶到下一个镇店的。”
欧阳文宇只是紧了紧握住她手腕的右手,将她扶到下手的一张椅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她身边。
成英山的夫人柳彤云抱着刚足月的孩子从后堂走了出来,柳彤云是前任夕霞关老将军柳自念的女儿,柳自念也是成英山的恩师,也是他一手将成英山提拔起来。六年前的大战中柳老将军也是披甲而战,奈何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磨砺,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战场上受伤后一直休养在家,独女柳彤云悉心照料,身为徒儿的成英山自然也屡次探望,后来柳老将军临终之际将独女托于他照顾,二人才于三年前成亲,也是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新出生不久的小奶娃双眼扑闪扑闪动个不停,见得厅内众多人,却也毫不胆怯,这儿溜溜那儿看看,眼前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不知怎的就望见了下手坐着的端木欧阳两人,小小年纪竟也颇识得两人的风采,张开了双手,小嘴里嗯嗯呀呀的在柳彤云怀里扭动起来。
端木清雨一笑,面色仍不甚好的她,这一笑也是明珠月华,夺人眼目,兼之略显苍白柔弱的神情,清冷里自有一股惹人怜惜的风流潇洒,却又慑于那高贵雍容的气度,令人从心里深深叹服。
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颗碧莹莹的流珠来,这还是随身带着的用来宁神静气的一颗雪荷池碧流珠,触手清凉沁人,碧色莹莹若透,也称得上品,她站起身来,却并没有接张手欲要自己抱的粉嫩可人的孩子,将手中碧流珠交到柳彤云手中,柳彤云也算将门之女,见识不凡,一眼便知这珠子价值连城,连连推却,怎奈端木清雨清冷的眼神极是坚定,成英山在旁只得开口道谢。
欧阳文宇随手取下腰间垂着的佩玉,长长的玉穗火红,“成将军不必客气了,我和清雨来的匆忙,没有备什么礼物。”一边说着一边将佩玉递到小奶娃手里,小奶娃一把攥住玉穗,喜滋滋的咧着嘴,眼睛圆圆的泛着亮光。
底下早有宾客为两人风采所迷,无不窃窃私语。
“这两人不知是何来头,成将军可是十分客气。”
“这个态度可不是客气那么简单,只怕不是一般的小来头。”
“六年前左右相同来抵御雪岩入侵,这两人的风采气度倒是不输那两位。”
“别胡说了,堂堂雨辰左相、右相,会悄没声的来?”
梁副将及一干下属倒是没吱声,只是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主桌上的那两人身影,六年光阴,军营里的弟兄们虽是多有调动,但凡是经历过那场战事的人绝不会错认,一个丰神俊朗,谦和温润;一个冰肌玉骨,绝世之姿,俱是往昔般的风采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