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1 / 1)
第四十五章
好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一觉醒来,我正蜷在费先生的怀里,多出的一床被子,不知何时,被我或者他踹到地上,孤零零裹在床角。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睡姿,我轻轻下床,怕打扰到他,独自到楼下洗漱。
刚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就看见Mary站在楼梯处,探头探脑的往楼上看。我踮着脚尖走到她身后,故意吓她:“嘿,看到什么啦!”
她打个冷战,惊恐的回头:“然然,你起来啦?你要吓死我啊!”
“哈哈,谁让您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我顺着她的方向瞅瞅,除了费先生紧闭的房门,好像什么也没有。
“奇怪,都八点多了,Tony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有什么事吧?要不然我们去看看?”她焦虑不安的跟我商量。
我把她拉回厨房:“他在睡觉能有什么动静,别担心,他睡得很好,只是如果您再疑神疑鬼的大声嚷嚷,他就真该有动静了。”
“怎么会还在睡?Tony每天四五点就会醒,最多没有超过七点,不好,舒然,肯定有情况!”Mary大概已经开始勾勒费先生昏倒在地的画面,急得恨不能立即冲上去。
我抱抱她:“冷静,我保证您的宝贝Tony还沉浸在美梦里,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李阿姨每天八点钟上班,第一项工作就是做早餐。她又熬了白米粥,我提出宝贵意见:“阿姨,每天喝粥即使再喜欢也要腻了,不如咱们做豆浆吧?我有豆浆机和没吃完的黄豆,怎么样?”
豆浆机是大伟和桑妮恋爱时买给我们的,为了让我们吃得健康又营养,不过我俩这种大懒虫,最初新鲜了几天之后,就束之高阁了,这次搬家才被我翻出来。
“不知道费总爱不爱吃,从没给他做过,千万不要像昨天晚饭一样,你再害我几次恐怕就要被解雇了。”李阿姨犹豫着不敢尝试。
我大包大揽地说:“没关系,就说我的主意,反正您也熬了粥,大不了咱们几个喝。”
我把豆浆机找出来交给李阿姨,然后趿着拖鞋上楼。他还睡得很香呢,长长的睫毛遮着下眼睑,嘴唇翘出半圆形的曲线。我不忍心叫醒他,踱到办公桌后坐下,无聊的翻着眼前的几本英文书打发时间。忽然想起费先生曾经写满我名字的笔记本,于是擅自打开抽屉,本子还放在从前的地方,我打开来看,后面又写了几页,只可惜因为范本水平有限,临摹得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刚要合上,从里面露出半张卡片,拿出一看,果然是我之前从大阪寄给妮妮那一张。
“不经主人允许,偷看别人隐私的行为,是可以被起诉的。”床上的人一睡醒就找我麻烦。
我把笔记本原封不动放回,躺到床上,胡搅蛮缠的说:“你去告啊,我还要告你强占中国妇女呢。”
“他们看了我的样子,就知道谁强占谁了。”他有些嫌恶的看看自己的腿。
“睡得好吗?”我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笑着摇头:“睡得太久了,都睡累了。”他自己不能翻身,一直平躺着睡□□个小时,的确辛苦。我帮他侧过身,垫好枕头,揉着肩膀和后腰。
“没事,换个姿势就好多了,你别瞎忙。”
“老实躺着别管我,这么好的机会不是经常有的,美男在旁,还能上下其手,我艳福不浅!”我又换到双腿上按摩,那里比上次我在日本偷偷见他时还要细,脚踝的骨头直愣愣支出来,瘦得可怜。
我一面按着一面掉下眼泪,滴在他的腿上。虽然感觉不到,但他很快发现我哭了,慌张的撑着床立起上半身:“怎么了?”
“你一定没有再去找程耀明做过复健对不对,它们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们锻炼得有些起色,现在却变成这样,你要赔给我!”我指着费先生的腿,起初还能忍着小声抽泣,渐渐越看越伤心,越摸越心疼,放声大哭起来。
他被我弄得慌了神,伸手抹着我脸上不断滚落的眼泪,疼惜的哄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再去就是了,你不要这样”
“下午就去好不好?”
“下午,是不是……”没等他把推托的借口说出来,我又提高哭声音量,他双手举过头顶投降:“好好,下午就去,你不要哭了,我都答应好不好?”
费先生就是这样,即使在家里,起床后也要换下睡衣,穿着整齐再下楼去,他把这看作自身的教养和对他人的尊重。我给他拿了牛仔裤和驼色的针织衫,他坚持自己洗澡,还要在卫生间里穿好才出来。
我扒开门缝探头进去看,他正一只手拉着从屋顶垂下的吊环,一只手费力的把裤子向腿上套。我走近接过裤子,扶他坐在浴凳上,抬起他的一条腿塞进裤子里,又把脚放回地面,他尴尬的向后躲:“舒然,不要这样,我很不习惯,你出去好吗?给我留点尊严。”
“不习惯没关系,慢慢来,你有一辈子的时间用来习惯。”我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很快把两条裤腿穿好,又抱着他的腋下让他站起来,提上裤子,低头系好钮扣和拉链。
“舒然……”
在他开口之前,我竖起食指立在他唇边,嘘了一声,说:“你想说什么我了然于心,我想说什么你也心知肚明,所以咱俩都省点儿力气好不好?”我推过轮椅看着他自己坐上,弯腰抱起他的脚搁到怀里,穿上黑色的棉线袜子,又小心的把它们安置在拖鞋里,最后平放到踏板上,这才舒了一口气,欢欢喜喜的推他下楼。
李阿姨已经把早饭摆上桌,有三碗热气腾腾的豆浆,还有一碗白米粥,看来李阿姨还是没把握,怕费先生不习惯豆浆。
我把豆浆推到他眼前:“尝尝吧,中国传世佳饮,保准你喜欢。”
他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立即推开:“不要,味道很奇怪,很腥。”
“这是豆子特有的香味,快喝,要不然给你加糖?”我端到他嘴边。
他咽下一口,皱着眉说:“涩,中国人为什么这么折磨自己?”
“哈哈,这还叫折磨,还没给你弄来豆汁呢,那个我都受不了。依你这样有点儿蒜味就要换牙刷的高标准,估计要是把它拿到房间,你会把房子拆了重新盖的。”
他从我手中接过豆浆仰头喝下半碗,对我说:“我喝了,买你一个清静,成不成?”
“我发现你现在对我的了解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刚准备给你娓娓道来豆浆的历史以及优秀特质,这下子倒好,说不出来憋在心里特难受。”
“没关系,去卫生间对着镜子说吧,反正你说话一向不在乎有没有倾听者,因为舒然小姐说的全是真理,不接受回应和质疑。”他讥笑我,又喝完剩下的部分。
Ken给费达臣打来电话,Doctor Li明天就要回美国,所以想跟费先生商量着是不是一起吃饭为他送行。他们把时间定在中午,费先生早饭后就回房看书,也没有让小张过来接他的意思。我决定听从费先生的吩咐不再勇闯法律界,还是踏踏实实做个小白领比较适合。简历又开始一封封从邮箱里发往北京各个角落,我不准备再去找Ken了,就算脸皮再厚吧,丢脸的事也不能一做再做。
临近中午,我上楼找他,他刚从衣柜里摘下黑色西装准备换上。
“就是普通的朋友聚餐穿什么西装,你身上的这一套就很好,再说西装还要配皮鞋,你的脚又要吃苦了,还是牛仔裤配运动鞋比较舒服。”我不等他同意,拎起西装又挂回柜子。
他吹了一声口哨,摇着头,表情夸张的说:“这种日子要到什么时候?舒小姐一来,我的衣食住行全不自由了。”
“开始这一段时间吧,你注定不能随心所欲,不过以后嘛……”我顿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忍着忍着也就习惯成自然,不觉得不自由了。”
“你不去换衣服站在这里干什么?”他盯着我的肥大T恤。
我扑闪着蝙蝠袖在他眼前跳来跳去:“你真的要带我出席吗?以什么身份?女朋友还是普通朋友?要不然是侄女?”
“是司机,舒司机快去换衣服吧。”我们开着0515去赴宴,因为mini空间偏小,费先生上下车很不方便,这辆车自从他不能独自驾车以后就基本闲置了,我擦了很久才让它重现往日雄风。
我们还是去粤菜馆,Ken他们已经到了,Jassica也一起来。他们三个聊得很愉快,说着共同的朋友,我在这方面跟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只能闷头狂吃。
Doctor Li无奈的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说:“其实北京还不错,只是空气质量太糟糕,如果不这么伤害我的呼吸道,倒可以考虑留在这儿开个诊所。”
“真的?什么时候实施计划?有没有合作伙伴?李医生,单枪匹马不如双剑合璧啊!我正好是医学院毕业的。”我只听见要在北京开诊所这一段,激动地窜起来。
费先生拽着我的胳膊摁我坐下:“Stop,明天就回NASK上班!”
“林总,行吗?”我见好就收,见坡下驴,嬉皮笑脸的冲Ken挥挥手。
Ken还没表态,费先生不容商量的对他说:“这是舒然最后一次辞职,以后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你都不要批准就好。”
“那个,林总,我辞职前还有半个月的薪水没领呢!”我羞涩的说。
Ken笑了一下,指着费达臣:“My God,Tony,这个吝啬的女人!”
Jassica也哈哈大笑:“好像我也没有给你发现薪水呢,不会也要向我讨要吧?”
“不了不了,你给宁宁打官司也没收费,尽管最后撤诉了,也不应该不给钱的。”我通情达理地说?
午餐后我直接把车开到康复中心,程耀明检查了费先生的情况,很不乐观的说:“肌肉萎缩比较严重,下肢循环情况也不太好,跟您太久没有锻炼有关,之前咱们做的努力全打水漂了,要一切从头开始才行。”
“行,你给做康复计划吧,这一次保证不会中断。”我埋怨的瞥了一眼费达臣,抬头对程耀明说。
“舒然,这就怪你这个女朋友没当好,没起到监督提醒的作用,我替费先生骂你一次。”对啊,之前陪费达臣来时,我还是他的女朋友,那时我俩正蜜里调油,感情浓得化不开,程大夫怎么知道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点头认错:“程主任教训的是,我下次不敢了,这一回我们一定好好配合。”
科里的护士姐姐们,惊喜的看到费先生再次出现,一哄而上,瞬间就把他团团围住。有帮他调节机器的,有帮他绑固定带的,有蹲在他身边似模似样记录数据的,甚至还有一个拿着一包纸巾等着给他擦汗的。
我无语的对程耀明笑着说:“程主任,你们这儿的护士是不是也太闲了,五位伺候着一个病人,我要不要给你们送一面锦旗啊?”
“哈哈,费先生好不容易露面了,人家兴奋点儿也是应该的,你体谅体谅吧。”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晃到费达臣身后,其余的位置都被小护士们占领了,因为背后看不到他的俊脸,才幸免于难,空了出来。我从费先生侧面探头过去,快速拿嘴唇在他侧脸盖了一个戳,宣誓主权。
费先生回头见是我,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什么事?”
“老公,你专心点儿,赶快做完,咱们还要去学校接老大放学,还要去幼儿园接老二回家。”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
护士们立即散开,我大摇大摆搬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你怎么这么多歪脑筋,什么老大老二,难为你想得出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自豪的拍拍胸口:“见识到我的聪明才智了吧,只有我才能每次帮你化险为夷,救你于水火之中。”
临近康复结束时,小张来了,我好奇的问他:“咦,费总今天不是给你放假由舒司机顶上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嘿嘿,我也没有女朋友,在家待着也没意思,再说那个车太大,我怕您开不习惯。”他扭捏的说。
“我怀疑这个世界的优秀员工全被费总找到了,那些懒惰自私的也不都哪儿去了!”我俯身给费先生穿袜子,小张抱他坐上轮椅。
费先生看我一眼,笑着说:“你怎么会不知道糟糕的员工到哪里去了,不是去NASK了吗?”
一路上小张情绪高涨,给我们讲他老家怎样种植水稻,怎样收割和脱粒,快到家时,小张对我说:“舒然姐,你住在别墅多好,一趟就把你和费总一起送回家了,我还能早点下班。”
“小同志,幸福很短暂,费总只给我一周时间,咱俩好好珍惜吧!”我侧过头看他,他中午出门到现在七个多小时,已经昏昏欲睡。对于贫血的人来说,疲劳如影随形,还不像疼痛可以依靠意志力克服,一旦袭来谁也挡不住。
他累得不想吃饭,只是在我的帮助下勉强洗了澡,就上#床躺下。本来他拒绝我进到卫生间里帮他,我无计可施,只好硬闯,跟他说:“我不是有三次机会吗?你就当我再用掉一回好不好?你这个样子自己在里面我实在不放心。”
他已经没有力气跟我周旋,懒懒躺在浴缸里,对我说:“舒然,我很累。”
“知道,所以,不要动就好。”我很快帮他洗好,穿上睡衣,与小张一起抱他上床。
他软软的倒在被子里,任小张给他按摩,弄到一半,他闭着眼睛说:“舒然,别摁了,我想睡一会儿。”
我冲小张做个鬼脸:“瞧他累的,还以为是我在做好人好事呢,你先回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小张点头出去,我爬到他身边,问他:“翻身吗?”
“不要,不想动,舒然,我累了。”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我,很快响起熟悉的呼吸声。
我又回到NASK工作,第一天向Angler董报到,她就给我一个下马威:“Sorry,舒然,一切从头开始,你要以新人的身份重新入职,之前的那次晋升一笔勾销。”
“好,这是应该的,我可以接受。主任,我之前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好,以后会加倍努力的!”我又开始表达雄心壮志。
她投来不太信任的目光:“你先做到按日出勤,不要旷工,再说别的吧!”
中午我和季景她们小聚,半路接到尚飞电话,他离开半个多月,我几乎快将他忘在脑后。“你回来啦?要不要我去接你?”
他好歹是因为我才选择留在北京,我不能不厚道。他仿佛还在机场,电话里声音嘈杂:“你在哪里?我去诺雨还是原来住的地方找你?”
“那个,尚飞,我现在住在费达臣家。”
“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决定?你们在一起了?”他几乎是和我吼。
我有些不高兴,但能理解他的心情:“尚飞,第一,我们没在一起,他只答应我住一周,其中细节因由,就不跟你讲了;第二,你既不是我的恋人,也非我兄长,最多是朋友,没有资格评论我的感情;第三,我本来不需要跟你做这些解释,但你舍弃许多来京,毕竟为我,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他沉吟片刻,平静地说:“他答应你住到什么时候?”
“还有两天,到时候我会搬去诺雨花园。”
“知道了,后天我去接你。”他不等我拒绝,就挂上电话,我再打,他没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