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十二．
一层秋雨一层凉，菲薄雨丝带了入秋的萧瑟纷扬下落，置身天幕下的身体浸润了湿意，很快便会冒出细细密密的不适感。时恒摸摸手臂上畏凉起的鸡皮疙瘩，身子隐在露天长廊的石柱后，目光掠向不远处，莫韩楚在那里已经滞立很久。
托他的福，时恒在这个秋雨季节感冒反反复复，每次将好不好的紧要关头，某人雅兴大发在雨中一站就是半晌。你站就站吧，非要拉他一起对雨感怀。感怀就感怀吧，语文又学得不好，对于凝滞半天后吐出一句“她那里也下雨吧”，这种疑似废话又酸掉牙的感慨，时恒很辛苦才忍住掩面泪流的冲动。
所以说，爱情让人惆怅泛酸啊。他得意一笑，觉得总结得挺对。
走向那个人的脚步却又滞了滞，爱情？他他他，真的确定韩楚对莫姐姐的感情是爱恋，不是依恋？
虽然他觉得韩楚只有和莫姐姐站一起画面才和谐，但是青春期的男人，很容易就对身边稍微年长的女性产生依赖向往的感觉嘛，却难说清是依赖多些还是爱恋多些。他推一推眼镜，只在心中嘀咕，这些质疑他是万万不敢摊给韩楚理论的。理由嘛，他看看前方，哂然一笑。
他可不想和那个女人一样，仗着韩楚救过她就不自量力，傻颠颠跑来多嘴多舌，愣把单蠢当有趣。
“我说，”莫韩楚收回远眺的视线，食指与中指揉挲微微鼓跳的太阳穴，对于眼前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叽叽喳喳讲了多久的女孩，终于加以回应，“能不能劳烦闭上你的嘴？”
“？？”她望着这个救她一命自此被她视为天人的少年，瘪了嘴，神情委屈。
她知道自己一刹不住车，对着他就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好奇，会惹人厌吧？但是明明注意到，他看向她的时候眼中那抹一闪即逝的湛光，又是如何解释？
自己对于他，总是特别的吧？
女孩蹙了眉沈思，仍显年幼的脸上表情一时凝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卷翘睫毛浸染水汽，本就似曾相识的眼睛顾盼之间像极那个人。他默默看着她失落的模样，总是狠不下心让她马上消失眼前。
“紧急机密，闲人退散。”
时恒不知道莫韩楚心里的小九九，只当他濒临爆发边缘，于是自作主张用上官腔将人打发完事。看着女孩嘟嘴作出忿忿不平的表情，一跺脚，转瞬就跑没影，他哑然半晌，然后看着莫韩楚。
“这个人从哪搜刮来这么多让人反胃的举动嘛，韩楚你也吃得消，要我说就……”无法继续说下去，那人拧眉盯牢他的样子叫他讪讪闭嘴，心里有些委屈，不就神似莫姐姐嘛，区别待遇差这么多！T T
所谓紧急机密并不是新鲜事，国庆黄金周，他们随着涌向这个城市的长假游浪潮到达林家男电话指定的位置。“植物王国”的意义不仅仅是生态旅游热点，附近长郊零星散落的独门别墅是近些年鲜为人知且限制开发的地产资源，拥有一套此处别墅的往往是财经版占上一定板块的人物。
莫韩楚和时恒以遗失多年的曾孙身份进入其中最远离景点的别墅，它的主人此时正躺在改良成病房的卧室里，戴上氧气瓶的脸褶皱遍生，却在见到他们的片刻眼睛骤然发光。
老人手中藏有一颗稀世宝石——MHG，这颗重达30克拉的罕见深蓝色天然无瑕疵钻石，多年前在国际宝石商会以天价被一位亚洲富商拍走，此后转手数次，早已隐匿人世。中国大陆的这位老者直至生命尽头，才透露消息，知悉的行内人数次托人或亲自带重金登门相求，一张遗嘱却打消他们念头，稀世珍品，竟是等待失散多年的血亲。
两人此去，就是奔着MHG。已经一跃成为林家男副手的他们，被要求以最快时限得到宝石，林家男从来不是急躁的人，此次争分夺秒，他们暗自明白西烽内部的不太平已然到了门面上。盛气凌人的林家男观望上首的位置已久，务必将手伸得最远最有力，他们是懂的。
只是时恒很疑惑，抱怨不知林家男存了什么心思，让一个作为活供体的十三岁女孩跟着他们，他就不怕出纰漏？莫韩楚冷哼一声，懒得去理林家男不整整他不爽的恶趣味。
乔装在天价别墅的生活不能不说是彻底奢侈的体验，每天除了品茶看花，好吧，还有听雨感怀，最关键的就是和曾祖父的艰难交流。常常三十分钟下来，老人早已精疲力尽，却吐出不到十句话，皆是家族旧事和思孙之情，莫韩楚握着老人皮肉松弛的手，垂下眼睫，淡淡说好。
晚上的时候，找个借口支走粘人多话的女孩，两人细细分析线索，直至夜深沉，珍藏的钻石似乎已经向他们招手，发出诱惑夺目的光。
“很快就能搞定回去了，剩下两天回家完成长假作业，刚好。”时恒感慨，努力忽视对面那人投来的鄙夷视线。心中飙泪，我不像你只有对你要求不高的姐姐一枚，人家老父老母是严厉的祖国园丁咩TAT
莫韩楚看着他，许久，忽然开口，“如果一个人不睬你，却也不生气，你说……”
当下明白，时恒奇怪地问：“情敌不是都赶跑了？难道说三个月来韩楚你还没有逼良为娼攻入敌营将人拿下？”
虽然他从来淡定看待莫韩楚对莫霏的情感，但是谁允许他乱飚成语的？= =
“……”莫韩楚闭上眼睛，克制打人的冲动，“关键不在那些人身上，关键是……她不愿意来我身边。”
听着他语气中深沉的迷茫和无奈，时恒也不禁低落，“你让她知道一切，是想推波助澜，可是你究竟有没有弄清楚一件事……”
视线倏地攫紧时恒，时恒亦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道：“你对于莫姐姐来说，究竟是什么？”
对于她，他究竟是什么？
他长时间思索这个问题，抿紧嘴的侧脸愈加冷凝。面对时恒质疑的目光，最终，他舒眉一笑，胸有成竹。
“不只是弟弟。”
“早已不是弟弟那么简单了。没有姐姐会在弟弟受伤时，露出那样惊恐的表情。”
既然笃定，那么他还在犹豫担忧些什么？
像是豁然开朗般，几个月来滞留在胸腔内憋闷污浊的烦扰一扫而空，莫韩楚漂亮如晶石的眸子溢出亮色光晕，笑看向时恒。
“下周莫莫的生日，我终于找到配得上她的生辰礼。”
“啊！”时恒忽然一拍头颅，“我说怎么淋雨淋得孜孜不倦，是要对莫姐姐进行苦肉计哇！”
感冒这样的小毛病实无大碍，看着却头痛脑热流涕飙泪，心安理得等人照顾……韩楚你个坏人=0=！
“……有意见吗？”狭长漆黑的眼睛一眯。
时恒顿时泪流宽带面，将头摇成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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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打了数个淋漓尽致的喷嚏，莫霏终于认定，她不是被人惦记就是被人骂惨了。
最近整个华南地区阴雨连绵，一经数日，直到国庆黄金周仍然灰蒙着天，像是积满幽怨的眼睛。不期然地，她想起那个人支额看她的样子，收敛了所有危险和倒刺，深黑双眸波光流转，像极了哀怨等待主人替他顺毛的，咳咳，小狗。
她随手捡起飘进窗台的银杏树叶，手指在卧室暖黄的灯光下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叶子翩然起舞。头疼，却是只咬人的小狗。
莫韩楚临去出游前最后一次问她，真的不要一起去黄山？声音带上闷闷的失落。将他当了三个月空气，他从一开始的气愤跋扈，渐渐举措和说话变得小心翼翼，她几乎要忍不住卸下僵面恢复邦交。
自然不行，某人不曾认识到错误的根源，就凭那副一提到方可谖和王赟就拉下脸的样子，认错更是天方夜谭。
想起租住的地方食材基本告罄，莫霏慢吞吞换上衣服，慢吞吞爬下床，出门补粮。一个人住的日子果真百无聊赖到痛快。
回校不久的王赟前些日子跟着来看了看，指出不是人住的一百个理由，末了还是感慨有自己的小窝感觉不错，过两天也整一个去。莫霏没有接话，心里从见到他的那刻起就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样只会带来晦气和伤害的自己，为什么他没有像方可谖一样远离？
想不通啊想不通，她摇头叹息着走完一圈超市，结账的时候收银员拿起牛奶和木瓜刷条形代码，眼睛却不住往她胸前瞟。她不自在地微一侧身，呐，记性太好的结果就是永远忘不了曾经被鄙视飞机场的事实。
回去的路上绵缓的雨势稍有加大，莫霏打着伞，注意力全放在脚下避免踩到水坑，所以一路到了小平房掏出钥匙开门，一旁花圃边上蹲着的黑影自始至终被她忽视。直到一道隔着雨声的清音响起。
“莫莫，别关门……”
她霍然回身，那个蜷缩成一团双臂抱膝的身影，就这么充斥进视线，横铺画面。
少年一身漆黑，黑色裤子黑色衣衫，黑色连衣帽立起来遮了原本亚麻色的头发，只露出一张氤氲了水汽亦真似幻的脸孔，凄惨兮兮，望向她。
正有三两个女生路过，看到此景霎时目瞪口呆。什么情况？迷路美少年挨饿受冻，穷途末路，正在寻求女主人领养？就像日本漫画里的樱花美男那样？他们眼前仿似出现更多梦幻的粉红色泡泡。
面对那些邪恶YY的眼神，莫霏扶额哀叹一声，拎起蹲在地上的某只进门说事。
从衣柜翻出宽松运动装塞他手里，将浑身湿透的人推往卫生间，她言简意赅：“脱，换。”
莫韩楚伸手抵住门，身形不动，“我不是来换衣服的。”
“我知道，你就是来上网泡妞找人唠嗑也得先换衣服。”努力忍耐。
“我不是来上网，泡妞，找人唠嗑的。”认真纠正。
“那你来干什么？”
他抿嘴不讲话，只看着她，又露出那种可怜兮兮引人犯罪的神情。莫霏捏紧拳头，忍住咽口水的冲动，心里泪流宽带面，你丫的变着法松动我的防线是吧！不承认错误，坚决不恢复邦交……
“我是来，向你要个原谅的。”半晌，少年乖巧柔顺的声音响起，“别生我气了，原谅我吧，莫莫。”
“哎哎？你，你先换衣服。”为嘛忽然这样？
“原谅我吧，莫莫~”继续乖巧讨饶。
“先换衣服……”
“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好……你换衣服，我原谅你……”
带着止也止不住的笑，少年合上门，门外被一叠声的原谅勾得晕乎乎的人怔愣片刻，忽然掩面嗷嗷哀叫。业障啊，让你没定力让你没定力让你没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