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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任朗所说，他们工作室还真是应有尽有。闵佳被安排坐在化妆台前，眼前一面巨型镜子，灯光打开之后光亮刺眼。一个发型花哨走路稍显扭捏的男人在她身边兜转，默然地将她打量了个遍。
闵佳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审视，那是一种专业的近乎挑剔的眼光，她有些不自在，刚刚垂下眼睫就听那人呼喝：“别低头！”
闵佳只知道这人叫萨萨，画眼线的男人她不忍直视，任朗在一边一个劲地劝说：“闵佳，你就耐心点配合他，萨萨是大手，保准把你画得美美的。”
任朗那双柔软无骨的手在她肩膀上压了压，闵佳只觉得无力。她身上披一件白袍，就在她以为眼前的萨萨会化身成专业发型师要替她修理一头短发的时候，那人开始动作了。
萨萨熟练地打开彩妆工具，手指灵活地在各种刷子盒子上面跳跃着，最后帅气地操起一把刷子转过身来，沾了沾粉，却见闵佳目不转睛盯着他看，萨萨一怔，说：“现在你可以闭眼了。”
这人原来不是面瘫。
闵佳听话的眯起眼睛，被脸上飞速扫过的刷子弄得有些痒，她的睫毛抖动得厉害，颤巍巍像悦动的精灵。萨萨却是专注的，仿佛手底下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他见惯了的需要上粉涂彩的模型。
当然他欣赏闵佳的美，这人有张完美的脸型，略显消瘦，却不至于尖细如锥，颧骨的位置略高，凤眼斜长，眉目流转时漫不经心的勾人魂魄。这是一张不需多余勾画的脸谱，她的天然的美就极具震撼力。萨萨这一次动作很快，上完一层粉之后闵佳的整个脸型被他勾勒得更加的立体，美则美矣，但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萨萨又开始对着她的脸研究起来，时间慢慢流逝，闵佳只觉得气氛安静得诡异，她的嘴唇上被脂粉涂抹过，有一股苦涩的味道让她不想开口，无奈之下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还没见着曙光，就见眼前一暗。是萨萨盖住了她的眼睛，“先别睁开眼睛，还没完。”
这男人手掌心有各种脂粉的香味，很好闻，跟迷药似的催眠人。闵佳听话地闭着眼静坐，只希望这样的煎熬能早早结束。
空气流动带起了一丝丝的风，萨萨对任朗说：“你离远点。”他转身就在粉彩盒子里一通忙活，将几款颜色不同的粉饼混合在一起，最后揉搓成为粉末状。他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将那些花花绿绿的粉末抓得满手倒是，兴奋地转过身。
他在任朗惊诧的注视下大手一挥，手指张开之后那些粉末齐刷刷飞向闵佳的面门，空气静止了0.01秒，他突然轻吹一口气，将那些粉彩全部送了出去，稍稍偏了角度，悉数落到了闵佳右眼及额角、额头的半边位置。
萨萨审视一眼自己精心打造出来的作品，爽快地一击掌，沉着声宣布：“大功告成！”
闵佳这一次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她现在觉得脸上麻痒得厉害，右眼睫毛沉甸甸地压制着她睁眼的动作。
她内心挣扎着，耳边传来倒吸气的声音。
“萨萨你太棒了！”任朗显然对萨萨的作品非常满意，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就知道自己眼光不会错，闵佳你真是...太精彩了！不行我得马上拍下来，这简直就是艺术品啊！”
闵佳只觉得有人在靠近，她的胳膊被人掐在手里，耳旁是任朗轻缓的声音：“闵佳，你现在慢慢站起来，我扶着你走。千万别睁眼！”
这人一惊一乍，把闵佳一颗心都搅乱了。她现在受制于人，只能凭着感觉走。她不喜欢被人钳制，抽出手来搭在任朗肩上，听他指引着来到摄影棚。
这儿的灯光比化妆间的还要强烈许多，她眼皮动了动就有细碎的粉末抖落，急得任朗大呼小叫：“阿诚你动作快点！地上怎么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你小仨，背景撤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们动作麻利点，三秒内消失在镜头前！”
闵佳被安置在镁光灯下，她安分守已坐着，她想她的样子肯定呆得不行。按快门的声音快而急，听得她的心“怦怦”跳得极快。就在她僵持不住想要罢工之时，任朗抛下了相机窜到她身旁，高呼一声：“手工！”
闵佳的胳膊再次被人掐住，她知道是任朗，他扶着她起来，雀跃之情无以言表：“闵佳，拍摄效果相当完美！来你过来瞧。”
“我可以睁眼了？”
任朗却朗声笑道：“可以！辛苦你了闵佳，赶紧地来看看，保证是你想象不到的效果。”
反观任朗的得意，闵佳却没有那样的情绪，她只觉得眼皮沉重脖子酸麻。稍稍睁开眼，她身上还是那件大白袍，扯落之后用干净的地方擦拭脸上的粉末，那些粗糙的布料让她龇牙。这时脸上划过一抹奇异的感受，却是任朗趴在身上往她眼睛吹气。
“你这样不行，小心粉眯了眼。”他说。
闵佳本能地推开他亲昵的举动，面色不善：“你干嘛。”
任朗却大大咧咧笑得更欢，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他也不顾及，当面解释着：“你不用防着我，我对女人没兴趣。”
闵佳心里相当震惊，她一开始见到长相如此女性化的任朗时不是没质疑过他的性取向，她在虚拟世界里曾经观摩那些美攻美受，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接触到。
她对任朗立时改观，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大白袍随手一丢，随着任朗去看样片。
短时间内就拍了几十张，而且是不同角度的拍摄。任朗事事追求完美，纠结在挑选照片上，一直耗到了晚间还没决策出该选哪一张。
工作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掉了，任朗却还在跟萨萨讨论着。
闵佳就在身后阴测测地观察。任朗无疑是受，可萨萨这人阴柔得不像话，而且长相上比任朗逊色许多，她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将萨萨想象成攻方。所以萨萨只能是受？
她抵触的是，两个弱受在一起准没出息，她倒是对任朗的那一位好奇不已。
任朗开车送他们回去，萨萨先下的车，开了车门之后头也不回地走掉。坐在后排的闵佳随意把玩着手指，轻笑着好似自言自语：“你俩果然不是一对。”
任朗见鬼似的回过头来看她，尖细的一张脸衬得一双眼又大又圆，而他的表情却很严肃：“好在你刚刚没这么说，不然萨萨肯定翻脸。他是直的好么，你可别想歪了。”
闵佳的确是想歪了，就算萨萨真是个弯的，她大概也没多少兴趣去了解，她的耽美观里容不得半点杂质，她喜欢任朗这样的，肤白貌美，腰细腿长...
她拉开车门下车，之后又开了前门坐在副驾驶座上来，一面系安全带一面掩饰内心的骚动。
“说说你，你男朋友谁啊？我很好奇。”
任朗向来不避讳自己的性取向，只是第一次被人当面问及，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他讪讪地别过头，发动车子，掌着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用了力。
“没有男朋友，人家瞧不上我。”
任朗低落的情绪让人心存愧疚，闵佳原本只是管不住心思想要八卦一番，哪里料到会触及对方的伤痛。她看着他的侧脸，低低地说：“对不起。”
任朗却无所谓地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这么久了。”
***
都过去这么久了却被闵佳一时兴起给揭开了伤疤，她一时不忍，决定请任朗吃顿饭。
任朗在电话那头笑得跟大灰狼似的，直言：“要是知道你这么容易心软，当初我也不用请你喝咖啡什么的了，还害得我给人当了一天苦力。哎呦我说，你想安慰我直接跟我签合约，吃饭哪够啊。”
闵佳唾他一口，挂了电话之后就出门。
地点是之前赵之恒带她来过的地方，这儿的饭菜她很中意，清爽不失美味，在冬日里多吃些清淡的失误，有利于养生。
任朗将自己裹得跟个球似的，闵佳招招手他就嬉皮笑脸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坐她对面，调侃说：“美女，今天真漂亮啊，穿着越来越有范了，果然是当模特的料。”
这人张口闭口不离自己的事业，闵佳知道他要拉拢她，关紧牙关不接他话茬。
她是越看越觉得任朗年纪不大，这人笑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有梨涡，妖孽得不行。没心没肺的样子让闵佳差点儿忘了那一晚在车上他的失魂。
俩人边吃边聊，任朗舌灿莲花逗得闵佳频频失笑，她多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仿佛一见如故。俩人吃饱喝足，闵佳倾身问他：“你这样，要是你家人知道了怎么办？他们应该不同意吧？”
同性之间的爱情在中国这个传统的国家是不被认可的，她之所以沦为一个腐女，大半的原因是源自她对弱者的支持。没来由的觉得跟他们这类人是没有界限的，所以对待任朗，她那迅速升华的感情情有可原。
“知道就知道了呗，要不是因为被他们知道，我也不至于背井离乡独自闯荡。不过也没什么了，在他拒绝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习惯了。”
任朗支着下巴，小小的一枚脸45°扬起，面庞很沉静。闵佳不能感同身受，却知道事情不会像他说的那么轻巧。
她默不作声，任朗敲了敲桌面，没心没肺地说：“我电话里跟你说的事情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话题转移太突然，闵佳还没反应过来，任朗再次提醒：“跟我签约啊，真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
看他性急，闵佳抿着嘴笑，说：“你都可以遮遮掩掩吊着我，我凭什么现在就要给你答复。我得想想。”
“不是吧？你还要想？这都过了一个礼拜了，你是要急死我啊你。”
这人喋喋不休：“姐姐，您就从了小人吧，小人甘愿鞍前马后伺候您，只要您点头。”
“少来，谁是你姐啊，谭茵茵才是你姐呢。”
走出包间的时候任朗一直磨着她，念念不忘签约的事情，闵佳不是存心吊着他，实在是因为没有深思熟虑。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晃得人头晕，闵佳急着走出去，这儿到了冬天就空气沉闷，她有点反胃。偏偏任朗磨磨蹭蹭，她有些恼了，抓一把那人头发将他大脑袋推远，没好气地说：“没断奶呢，好好走路。”
这人粘人的功夫倒是跟某人有得一拼，都是没皮没脸的，闵佳哪里斗得过，脚下飞快。这一急就有些刹不住车，拐弯的时候没注意，硬生生跟一堵人墙相撞。她急慌慌推开那人，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那人却不让开，反而动手动脚，将她整个人包围。闵佳着恼的时候，上头一个热切的声音真切地钻入耳膜：“佳佳？你怎么会在这儿？”
闵佳倏然抬头，就撞进那人欣喜的眼眸里无法自拔。
原来一星期未见，不是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