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1)
同一天,毛泽东却又来电指示:
长春卫戍部队应立即开始布置守城作战,准备独立坚守一个月不靠主力
援助,而我主力则将在敌人两侧主远后方行动。
6月27日,林彪致电中央:
公主岭、长春、吉林未守之原因除时间仓促来不及立住脚根布置防线和
工事处,还由于防线太宽,公主岭防线至少卅里,长春防线则一百八十里,
吉林防线约五十里,如敌先将我军包围,然后集中兵力突破我一点,则状况
甚难设想,四平之守,乃因敌未料我军防御,故逐次增兵来攻,被我各个击
破,且敌在野战中,遭受了大的打击与歼灭,故四平防御战乃一时(特殊?)
条件地形成,而不能作为我一般的作战方针,此次如我军守大城市,则许多
中小城市,将被丢掉,许多运动战各个击破敌人的机会不能利用,敌如继续
增兵对我守兵进行包围攻击,则仍然要放弃原(?)因就是这样。
拿破仑说:“有一句确切不移的作战格言,便是不要做你的敌人所愿望的任
何事情——理由极简单,就是因为敌人如此愿望。”
在夺占长春之前,国民党的愿望就是要和共产党决战。不管在什么地方,只
要共产党敢打就行,一战解决问题,一口把你吃掉。
从锦西到四平到长春,毛泽东和中央和东北局所要做的,正是蒋介石和杜聿
明所愿望的。林彪和黄克诚等人的所做所为,正是对手所不愿望的。
四平一战,共产党的“老骨头”被打掉那么多,但总体元气还在。做梁,做
栋,做砖,做瓦,在黑土地搭起共产党的天下,还够。
如果在公主岭、长春和吉林再来场马德里式保卫战,黑土地上的狐狸再机警,
接二连三四,也难免有个闪失。而一旦失误,后果就“甚难设想”。
如果在锦州西部打了大仗,其结局将比四平更惨,当是无疑的。
毛泽东放手让林彪在黑土地上干,是在本章快结束的时候。此前,毛泽东是
战略由我定战斗由你打。林彪不情愿,也不遗余力去打。四平临决定撤退前,还
亲自跑去前线看了看。公主岭能不能守,他也不光在地图前踱步,也亲去实地踱
一番。此前是越打越被动,现在是怎么看也看不到“马德里”在哪里,只有落荒
而逃。
从“独霸东北”到“最后一战”,到未了,一切都是按照“孤掌难鸣”的林
彪的路数“鸣”的。
林彪也病了。
像杜聿明一样,林彪的病根也是在抗战中落下的。
平型关战斗后,林彪被阎锡山的部队误打了一枪。子弹击中肺部,血迸出来,
伤势很重。延安都准备开追悼会了。后来去苏联治疗,据说发现骨髓神经受伤,
结个疤,造成植物神经紊乱。据说,这病人喜静,怕光,失眠,忧郁,且病情会
随年龄增长而加剧。根治办法是手术,把疤取掉。可这种手术非常危险,九死一
生。不知是医生不敢做,还是林彪不想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手术是没做。
从沈阳到锦西、阜新、法库、抚顺、开原,再到四平,林彪劲头和精神都挺
好。从四平撤退到吉林,也没看出什么兆头。出吉林到九台就有些不行,到舒兰
终于病倒了。
据说是“交感神经发炎”,发烧不退。饭更少了,觉更少了。比饭少觉少更
引人注目的,是脾气也变得一反常态了。
到九台路上骑马。林彪眼睛好像睁不开,晃晃悠悠,有点坐不稳的样子。深
夜,秘书照例去机要组那儿,看看有无什么重要情况。刚蹑手蹑脚走几步,就听
林彪喊:干什么?别管它,别管它。
声音不高,速度不快,不熟悉的人很难听出什么不满来。但对林彪的秘书、
参谋和警卫人员来说,却非同一般了。
20多个月里,这是林彪对季中权唯一一次发火。
对季中权来说,林彪这火发得毫无道理。对李作鹏和何敬之那次,那火发得
虽然不无道理,却也是与林彪的一贯作风悖背的。
从四平撤退后,一路上到驻地后,林彪第一件事就是和部队联系,了解所处
位置、伤亡、逃亡、情绪以及其它意外情况。在九台出发前,林彪让季中权通知
参谋处,让电台和机要组乘汽车一起走。不知是李作鹏忘了,还是怎么了,他们
到了舒兰,电台马驮人挑还未到。
林彪说:带我去。
季中权情知不好,也只有把林彪引到李作鹏住处。
因能喝酒而得名“大烧锅”(东北人称酒坊为“烧锅”)的李作鹏,正和何
敬之等人坐在那里喝酒。
林彪瞅了瞅,双手抓住桌沿,“唏哩哗啦”一阵响,桌子翻了。(有的老人
说,林彪还随手抓过炕上的行李什么的,摔向李作鹏等人)然后转过身,说声:
走。
据说,林彪感情渲泄爆发到这种程度,不光在黑土地,就是在整个战争年代,
也是空前绝后的。
在场的人全目瞪口呆了。那目瞪口呆,与其说是吓的,倒不如说是惊的:“
林总”这是怎么了?!
一些老人说,林彪不会打了败仗拿部下出气。他是病了,是病态。他当时的
负担和压力太大了。四平打得那样苦,部队撤退那样乱,敌人那样猖狂,下一步
究竟怎么办?多少问题摆在他面前呀!这些也在其次,关键是思想不统一,还在
乱着套。他在发出“请主席头脑清醒考虑之”那封电报后,还发过几封带有“根
本意见”的电报,主席都未明确回覆。可现在已是火烧眉毛,到了非解决不可的
时候了,他又解决不了,说了不算。
对于一个电报发走了又想收回来,收不回来了还要发报据理力争的人,这是
一种什么样的内心情绪?对于一个对身边小事从来不闻不问,电台晚一点儿也不
碍什么大事的人,去把饭桌掀了,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宣泄?
有的老人说了几遍:“路线斗争太苦了!”
“莫斯科撤退”
回到住处,林彪继续踱步。踱了一会儿,大概是踱不动了,就原地坐下。
那是一户朝鲜族人家,进屋就是炕。靠墙坐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会
儿,却又闭着眼睛冒出一句:小季,记录。
那个车轱辘仍在飞转。
不能不转。
5月31日,黄克诚的电报:
毛主席:
东北情况很混乱,很难阻止敌人占齐哈(齐齐哈尔和哈尔滨——笔者
),假使退出哈齐,能取得和平停战,则坚决退出求得停战,来整理内部,以
求再起,时机紧急,请考虑。
黄克诚
6月1日,林彪在给中央周张谭(55)的电报中,说:“准备游击放弃哈尔
滨。”6月2日,东北局在给“中央并林”的电报中,也说:“我们准备放弃
哈尔滨”,“我已告辰兄准备退出”。
老人们都说,如果国民党过松花江向北打,当时是没法抵挡的。东北局已
将东西装车,国民党一过江,马上就放弃这座“东方的莫斯科”。
6月3日,毛泽东在给“东北局林并告李黄”的电报中,说:
同意你们作放弃哈尔滨之准备,采取运动战与游击战之方针,实行中
央去年12月对东北工作指示,作长期打算,为在中小城市及广大乡村建
立根据地而斗争。
在“最后一战”和“保姨马德里”的口号声中,历史在黑土地上兜了近半
年的圈子,又回到了那个本来的座标点上。
据说,此前此后,林彪主要思考两个问题。一是准备到东满打游击,二是
整顿部队,恢复士气,坚定信心。
第一个问题,在6月1日电报中,林彪说:“七旅及七师今后应准备打到
牡丹江”,“第一步可以珠河为目标”。另外还有专电,没查到。笔者看到
1945年12月25日的一封电报:
彭罗并报中央:
为阻止敌进奉天后,我领导机关处于受敌威胁与被动情况下,提议东
北局与总部,移到海龙。将本溪、辽阳一带的物资、资源、原料,移到通化。
我东北根据地的重心,应摆在哈尔滨一线以东,以延吉、临江、通化为巩固建
立。我之群众工作干部,主要部份亦应放在沈阳以东,因这一带山多,人口多,
物产多,敌少,气候好,海外贸易多。
林
十二月廿五日
天候、地形,敌情,我情,民情,从锦西到秀水河子、四平、公主岭、长
春、哈尔滨,哪一仗不能打,哪一仗能打、怎样打,林彪脑子里那个车轱辘,
几乎从未转错过,不能打还得打的仗,那车轱辘上已把下一步的路数转出来了。
而在更广阔的宏观上,林彪的目光更犀利、深刻而又执着。
由此而想起当年常听常讲常唱的那句“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在黑土地
这段扑朔迷离的“万花筒”时期,如果也可以这么说上一句的话,那在这句话
前面的就不是“毛主席”,而是“林彪”了。
解决第二个问题,一个最主要的方法,就是大讲1812年俄法战争中,
俄军在莫斯科的大撤退。
据说,在林彪很喜欢的几位外军将领中,既有在这次战争中惨败的拿破仑,
也有成功地指挥俄军撤退,终获大胜,功成名就的库图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