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从斯瓦至平满为一条隘路。日军攻击部队为第5师团三个联队和第18师团
两个联队,并配以重炮、坦克和数十架飞机,狂轰滥炸。面对绝对优势的兵力和
火器,新22师沿途构筑阵地逐次进行抵抗。待日军进入预设阵地,埋藏的地雷
炸弹一齐引爆,两侧伏兵和正面阻击部队齐出反击。开头,日军凭借武士道精神,
不顾伤亡,顽强攻击。两、三次后,就不敢冒进了。新22师就虚设一些阵地,
引诱敌人上钩,并不断派出小股部队,出击敌人侧后。4月10日后,日军又调
集第55师团,全力攻击。新22师仍以这种虚虚实实的战法,痛击敌人。战斗
半月之久,日军伤亡惨重,始终摸不清新22师虚实。16日,新22师安全进
入平满纳,将穷追不舍的日军引入预定地域。
对此,杜聿明曾评为远征史上“罕见的战例”(37)。
写完这段那天晚上,笔者做了个梦:
炮弹把斯瓦河溅成漫天瓢泼大雨,河面上漂满翻着肚皮的死鱼。涂着太阳徽
记的飞机,在亚热带丛林上空尖啸着,红色的火焰将绿色的世界一片片烧成焦黑。
在这红绿黑之中,在火与血中扑抱在一起撕打翻滚的士兵——这一切都是无声的。
我站在廖耀湘跟前。他站在堑壕前,不理睬我这位“共军”,只顾擦他那副
眼镜。一会儿,那副眼镜变成了望远镜。擦完了就放在眼前张望。眼睛望着,嘴
里下着命令,表情温文尔雅,身子一动不动。他的命令我一句也没听懂,好像讲
的是法语。对了,他在法国圣西尔军校镀过金。在西方,圣西尔军校与西点军校
齐名。可他没直接救过洋人,洋人就不捧他。一排炮弹在前面筑起一道火墙,冲
击波把他的军帽掀掉了,头上光秃秃的像个葫芦瓢……
醒来想起,他的光头是见自《辽沈战役亲历记》中的一幅照片。
现在,1946年5月14日,这位“丛林之狐”一样的逐次抵抗大师,又
率领他的新6军由开原以中长路以东山地,准备迂回至四平以东火石岭子地区,
攻击共军之左侧背。
由开原至火石岭子,公路两侧都是山地。西侧山地纵深小,距中长路近,共
军不可能埋伏大部队。东侧正好相反,又是共军进出南北主要通道,还有可靠后
方,是新6军北进最危险的方向。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孙子兵法和经验都告诉他,应该走那条最危险,
但有时却是最安全的路。
他走对了。
他以配属新6军的71军88师作预备队,将新6军三个师分成左右两路纵
队,实行广正面前进,彼此互相掩护。一路遇敌,若敌兵力不大,另一路仍可一
意前进。
他学乖了。一是接受了87师的教训,二是刚在本溪打了几仗,认识了土八
路也不像想像得那样好对付。而且,当年打日本也常这么干,轻车熟路。
5月14日上午,左路先头团在威远堡门附近与共军遭遇,前卫营一个连长
阵亡。这是新6军闯到关东后,阵亡的第一个连长。战至下午,共军主动撤离。
从开原出发前,廖耀湘就得知林彪调3纵沿中长路东山地南下,准备迂回四
平国军之右侧背。威远堡门战斗,廖耀湘判断只是3纵先头部队,缴获资料却出
乎意料地证明就是3纵主力。他立即得出结论:既然3纵主力不能阻止一个团的
攻击,那么一个新22师就能击破北进路上任何共军。
18年后,廖耀湘在回顾这段“罪责尤深”的历史时,字里行间不无得意之
色:
当时国民党在东北战场上的作为,可以说大都取决于战地负责实际指挥
之责任者的决心意志和企图,尔后新六军敢以六个师北上长春与东出梅河口
(而且东出梅河口是我个人的主张,呈报杜聿明决定的),实直接与威远堡
门之战斗结果攸关。威远堡门不仅给我个人带来了嚣张的气焰,也给整个新
六军的所属各部队带来旺盛的士气,但同时也带来了轻敌的心理。对新六军
而言,可以说威远堡门之战开启了顺利进犯四平与长春的端绪。这个并不闻
名也并不为人所注意的小战斗,其影响是很深远的。(38)
5月18日下午,新22师先头部队到达火石岭子以南时,发现共军在公路
两侧山上构筑阵地,连警戒都未布置。到达火石岭子车站时,一列从梅河口驰来
的军车,不知车站已经易手,还在向前开进。
比之汤恩伯之流,廖耀湘等人从意志、决心到战术,简直是天壤之别。
杜聿明笑了
——续战犯录之一
此刻的杜聿明,面黄肌瘦,1。7米左右的汉子,据说体重还不到100斤。
1月30日,他率领13军进占阜新后,即感到腰腿疼痛不支。咬着牙挺到
秀水河子战斗结束,就再也撑不住了。2月18日,乘专机飞北平,住两个月院,
割去左肾,未等彻底痊愈,就又匆匆降临黑土地。
对于杜聿明来说,最清新的空气,不是林间湖畔拌着花香鸟语的气息,更不
是简直要令他窒息的来苏儿味儿,而是带着血腥气的硝烟,是卷着尸臭的火药味
儿。
毫无疑问,他是在骨肉相残的战场上病倒的,但并不能因此就说是在内战中
累病的。从古北口抗战到昆仑关大捷,特别是入缅作战败走野人山,在那空气都
能攥出水的亚热带雨季原始森林里,没有雨具,没有住处,野人似的辗转跋涉两
个多月,谁能断言病根不是那时落下的?而且,倘若此刻黑土地漫卷的不是内战
硝烟,而依然是抗战峰火,又谁能说他不会同样走下病床,踏上战场?
不过,就像老战友郑洞国的美德早已变成负数一样,杜聿明现在对蒋介石愈
是披肝沥胆,对他的将来也就愈加不利。
4月16日,杜聿明返回黑土地时,局势是这样的。
四平方向,新1军和71军攻击受挫,非增加兵力打不开僵局。本溪方向,
4月17日,熊式辉亲自指挥52军25师和新6军14师攻击,25师一个团
被重创,逐放弃攻击。
从兵力看,四平和本溪共军各有10万余人。论火力战斗力,四平优于本溪,
林彪又亲自在四平指挥。而本溪与沈阳唇齿相依,为沈阳门户,共军集结本溪,
直接威胁沈阳安全。如将本溪共军压迫至连山关以南,即可抽离一个军以上兵力
增援四平。而且,新6军主力在辽阳,52军主力就在沈阳附近,稍加调整,即
可攻击。
不到100斤的身子朝大衣里一裹,杜聿明驱车奔沈阳南郊的红庙前进指挥
所了。
行前,在报纸上发条消息,说他已到四平前线督战。
林彪也惯会来这手。
从沈阳起飞的飞机,带着隆隆啸声,一批批从头上掠过,再一批批转来。在
远方那心驰神往的蓝天与大地交接处,炮声、炸弹声就像沉雷似的日夜轰鸣。还
有身边几部电话机不时响起的铃声。这铃声突然响起来是最讨厌的,特别是对一
个身体衰弱的病人。可杜聿明喜欢听,因为那铃声是从前线传过来的,他已经两
个月没听到这铃声了,更何况这铃声传递的都是好消息,据说音乐可以治病,他
需要的就是这种音乐。他觉得此刻就像置身在一座现代化的音乐厅里,倾听一曲
由他创作并指挥的交响乐。
也出了点不谐和音。
坐在原苏军司令部的东北行营大楼里的熊式辉,听着南方一阵紧似一阵的轰
隆声,唯恐杜聿明重蹈覆辙,心头像有堆蚂蚁在爬。一大早,就让参谋长赵家骧
打电话,要杜聿明回来,另谋万全之策。
对于这位像自己一样腿不大好,被人并称“东北二瘸”的行营主任,杜聿明
在心头是没怎么瞧得起的。若论官场倾轧、角斗,他或许不是对手。可现在是战
争时间,东北的一切只有通过战争才能解决。熊式辉也军装笔挺,耀眼的红领章
上,每边还比他多一颗金黄色的星花。可那不过是聋子的耳朵而已。他杜聿明司
令长官才是堂堂正正的驰骋疆场的国军将领,蒋介石是靠他来打黑土地这块天下
的。
不过,他也不敢得罪这位陆军上将,他毕竟是他的上司。熊式辉只要随便往
老头子耳朵里吹吹风,他杜聿明打几个好仗,再瘦下去一圈,也是难以抵销的。
从战场到官场,他都不想吃亏。
但他现在不想回去。他理大,熊式辉官大,理没官大。蒋介石两次限令攻占
四平的期限都过去了,熊式辉一筹莫展。进攻本溪失败后,听说每天晚上都用安
眠药安眠。没有平地不显高山。现在正是大展身手的当口。只要能迅速打开僵局,
首先是打开本溪方面的僵局,他就能用事实征服熊式辉,使熊式辉放手让他指挥
作战。同时也在重庆谈判桌上压下一个沉重的砝码,给老头子送去一份最好的礼
物。
他决定拖到晚上再说。打得好,熊式辉不会强迫他改变决心。碰了钉子,再
改变计划也来得及。
他给新6军军长廖耀湘和52军军长赵公武打电话,命令他们全力猛攻。
他成功了。
他在四平也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