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下）（1 / 1）
安史之乱起，东都城破，万花封谷。
柳依然的手一直都很稳，无论面对怎样的病人，她握着银针的手也从颤抖。如今，这双素手握着家书，竟不住轻颤。
握着信冲出门，她提气运起轻功，三两步跃上停留在觅星殿外巨雕背脊，催促着身下的鸟儿向着修葺中的水月宫疾飞。
“云霁！”认出他忙碌的身影，她驱着巨雕一个俯冲，落到他身侧。
“你没有告诉陆伯父你在万花谷？”她焦急得问。
“没有，怎么了？”若是让他那个曾在天策府领军的父亲知道他整日与那些看起来像是玩具的机甲为伍，他一定会不远万里追来万花，然后用他那杆养护得极好的□□好好把他修理一番然后捆去天策府。
他看出她的慌乱，急忙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家书捏紧：“他去了天策府探望你……然后……”
“然后怎么了？”能让她如此分寸大失，必不是什么好事，他也很着急，但却不想给她更多的压力。
“下落不明……”
他像是遭遇晴天霹雳，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他父亲与柳伯父乃是生死之交，若他父亲下落不明，那……“依然，柳伯父现下身在何处？”
“我爹和我娘原打算来看我，但万花谷如今已封，他们便暂时逗留长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仅存一丝颤音。
长安，如今也已成了一片战乱之地……
“依然，你安心在谷里等着，我立刻动身去长安。”
“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那里太危险了！”
“你忘了我学医究竟是为了什么吗？！”她坚持，只因她学医是为了行医济世，而不是在这风景如画的万花谷里躲一辈子！
“好，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不阻止你，但我要你带上他。”
“他？”他是谁？她在心中默问。
他吹响口哨，一个与他同等身材的人缓缓行来，不仅身形相同，连长相都极其相似！
细细观察，此人关节略显僵硬，竟是个可以听令自由行动的机甲人！
“原本想在今年的生辰将它送给你，我若不在，就让他保护你吧。”
柳依然不曾想到，他的天工造诣，竟已如此出神入化。
“回去好好准备下，我们明日一早出谷。”
感受到他手中传来的安慰与鼓励，她深深地点头。
他们是彼此的勇气与依靠。
她唤来巨雕，返回觅星殿。
次日一早，两人向各自的师傅辞行，奔赴长安。
长安原本就是个瘟疫横行之地，如今更是惨不忍睹。
将柳依然送到谷之岚师姐处，又探得柳家二老已安全脱身向成都而去，陆云霁毫不迟疑，立刻动身赶赴洛阳。
战乱之地一片狼藉，又缺医少药，柳依然一到此处便已忙得不可开交，连陆云霁离去之时，都只是匆匆一别，战争的残酷并未留给这对鸳鸯依依惜别的机会。
而这一别……竟成永诀！
北风带来了天策府覆灭的消息，还有陆云霁的死讯。
柳依然闻此噩耗，一病不起……
医者不能自医，身上的病尚且如此，又何况心里的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已经躺在床上三天了，滴水未进。
枕畔是陆云霁第一次送给她的机关木雀，其间他曾修整了几次，如今更具灵性。至于那机关人，则被她留在营地之外戒备。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枕畔有鸟儿扑腾的响闹之声，勉强睁开眼，却见自己的木雀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只。
身形略微娇小的一只……“一只未免孤单了一些，于是凑了一对。”他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而飞来的那只机关雀，竟开始口吐人言。
“依然……对不起。”
那是陆云霁的声音，方才还在他脑中回响的声音！
“我赶到洛阳的时候，这里已经不是我们记忆中的洛阳了。”战火将一切快乐与美好焚烧殆尽，留下挥之不去的痛苦与悲伤。
“我决定留下，帮助这里残存的天策将士抵抗狼牙军，这也是我父亲的遗愿。”
她心下一凛，遗愿，竟是遗愿！
“我深知以天策残存的兵力根本不足以与狼牙军抗衡，即使加上我的机关术也一样，此去，凶多吉少。”
她闭上眼，继续听。
“我不能驱逐狼牙保卫家国，乃是不忠。违背父命拜师万花谷，乃是不孝。离你而去，乃是不义。纵然如此，我未曾后悔。”
“我只后悔，不能陪你做一世万花……”
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胸中的郁结之气终得以纾解……
他们曾说好要一起做一世万花，她又岂能在这里倒下！
她柳依然要做这乱世之中最坚韧的柳枝，世间再没有任何事可以将她折断。
安史之乱结束之后，她带着残破不堪的机甲人和两只机关雀回到万花谷，在花海的深处，为他立起衣冠冢，将那个功成身退的机甲人伴随她的思念与悲伤下葬。
与其留在身边徒增悲伤，不如早早埋葬。
柳依然，情依然，人，可还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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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上天注定要他们在一起，又为何偏要他们阴阳永隔？这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万花谷多性情中人，偏偏情字实在难解，也是最令我搞不明白的东西。
说它好，它可以把人伤得体无完肤，说它不好，偏偏人人都想追求。
累不累？
我正发着呆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盖上了我的头，揉啊揉……
我不客气地朝他腿上飞起一脚，被他闪身躲过。
“南轩竹！你属猫的啊！这么突然出现会吓死人的！”会做这种事的，除了南轩竹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烦恼，说出来听听师兄为你答疑解惑。”
“今日怎么没去上课？”我问。
“睡过头了……大概……”他明明记得昨晚自己跑去了花海，方才醒来却好端端地躺在自己房间的软榻上，“你怎么没来叫醒我？”
“我怎么敢去叫你啊，万一一不留神搅了你和哪位师姐的好事……”我向他吐吐舌头，“我还小，少儿不宜。”
“先不说这个，”他捧起一旁的一株建兰，嗅了嗅，仿佛有些不满意，又放了下来，“昨晚我好像看到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天人之姿，幽兰之息的女子。”
“你是在做梦吧？”我开始埋头打理此处的花，略微有些心虚。
他又突然走到我面前，开始端详我的脸：“有可能，我总觉得那个女子和你很像。”
我不客气地一个毛栗敲上他的头：“谁让你天天盯着我的，知不知道什么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好吧！”他似乎接受了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的事实，“哎，没有故事听，就只能喝酒去咯。”他惯例的用轻功腾挪而去，小岛上的大雕歪着头看着他。
对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我只能高喊一声：
“南轩竹！你该减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