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二十四章(2)(1 / 1)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初春。
烟溪谷崖上覆盖了一片葱郁树林,正值柳絮飞扬,粉绿辉映之季,其间一条宽溪穿于林间,水流略急,携着落于水面的些许粉樱绿叶直落下谷底小溪,形成一道不算磅礴却也不失韵味的小瀑布。
细看林中一处稍大柳树上,条条枝叶后,一名紫衣飘飞,墨发及腰的女子正坐于树杆上,一双长腿自然垂下,颇有闲情地晃荡着,绿枝紫衫,画面别有一番味道。
此人正是白纤女侠。
那时正值午后,出谷卖完了药回来,却又不怎么想下谷回家去,又正好那天白纤的思绪情感变得纤细敏感了些。
她那坚强勇敢的爷们儿性格怎么突然会变得纤细敏感了呢?其实这也是有一番缘由的。
那日,又有一名挑战者找上白纤,要和她单挑,那人正是江湖上颇有些名气的,人称风情万种火凤凰的莫娇娘,为人娇媚阴险,邪里邪气,却颇得男子们的喜爱,追求者那是一摞一摞的,她却通通不瞧在眼里。
然而,两人交战,心高气傲的火凤凰没几招便败了下来,自然顺不了这口气,刚败下阵来,立马披头散发地对着白纤劈头盖脸地一阵大骂:“小妮子!倒有些本事,我瞧你也就十六七八的样子,一个小丫头片子,整天在外头抛头露脸,胡天胡地,你还对不对得起你家爹娘,好好的一个花姑娘,混江湖,做买卖,打打架,药药人,女孩子家家的,你还能不能做些有意义的事儿来!”
当然,莫娇娘那日虽嘴上过了一把瘾,身子却尝了些苦头,白纤听着她那番连她老爹都没有训过的话,顿时来气,就随便扔了颗药,估摸着,莫娇娘的那张漂亮脸蛋儿肿的跟猪头似的有一个多月,才好意思出来见人。
可那番话,她虽听着来气,却也是听了进去的。
回烟溪岭的一路上便一直回想着那番话,独自想想,自从老爹去后,自个儿每天除了练武,卖药赚钱,偶尔打打架,闲来再捉弄捉弄大尘,还真没做过其他什么事了。
平时没怎么细想,现如今一想,这一个一个日子过过来,她过得也算单调乏味的了。
可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事,才叫做有意义呢?自己过的日子,做的事怎么就没意义了呢?
这样思考着两个高深问题,就不自觉地出了神,也着了魔地陷入了沉思与愁闷中,不想回去,又不想被岭上的乾元师徒瞧见,便寻了林中一棵隐蔽的大柳树,坐下来细想往昔,规划今后。
白纤觉得有些聊赖,又有些想累了,口中长长抒出一口气,伸手采了一根柳枝,摆弄了一阵后编成了圈,当做头饰带上了头去。
伸手又折了根柳枝叼于嘴中,倒身便朝树杆上躺了去,索性眯着眼假寐起来。
此处乃祈国边界处,本就人烟稀少,再加上又是悬崖峭壁上,荒山野岭的即便再是风景秀丽也少有人影,空荡静谧的林中除了几声鸟叫鹰啸别无其他,只要有人进林,即便只是一点声响,在这呆久了的人也能第一时间发觉。
当不远处传来脚踏枝干的声响时,白纤便猛地睁眼坐起,探头朝远处望去,只见茂密的林中疾步跑来一名蓝袍男子,手握长剑,面色有些凝重,脚下略显匆忙,还不时回头查探,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正被人追着,只可惜天不见怜,男子终于跑到了尽头,脚下正是烟溪岭的崖边,除了往下跳还真没其他出路了。
本来有些憋闷的心情,遇上这一出,白纤突然来了些劲儿,坐于树上瞧着便甚感有趣,好奇男子会做何抉择,突闻林子那边窸窣不断,脚步众多,怕是追杀他的人已至,不过多久,果真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执亮晃晃的大刀逐渐逼近了蓝衣男子。
似乎是黑衣人的头领,见到已至绝路的蓝衣男子后,上前几步,冷笑出言:“哼!你和你那老子一样没用!有人要你的命,你躲可以,现在连老天都绝了你的路,我看你是选择跳下去,还是选择被我们乱刀砍死!”
男子始终背向众人,面向崖下,在听到黑衣人的话后,面色霎时一暗,周身杀气四溢。
崖下是一片渺茫云烟,下面是何景象看不真切,恐怕一跳下便会粉身碎骨吧。
白纤撑着下颚颇有兴致地观赏着眼前这出好戏,心中还兀自忖度起来,虽不知那被追杀的倒霉孩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过听那黑衣人头头所言,总觉透着股邪里邪气,一副地痞流氓象,况且若然是好人,也不必蒙面杀人,大可光明正大。
想来坏人追杀的自然是好人,当然也不排斥他们黑吃黑的可能,所以,到底那男子是好是坏依旧没有定论,她选择坐树上观。
黑衣人似乎吃定男子无处可逃,皆是一副等好戏的得瑟模样,不用他们揭下黑面巾便可猜想到那下面是一副何等恶心的嚣张嘴脸。
反而观之,白纤竟对那名蓝衣男子突生了些好感,心念他最好不要选择大部分英雄的路才好,他要是为了耍帅,直接就跳下去了,真真就要摔成肉酱了,连一点转圜余地都不会有!
烟溪谷悬崖绝壁的,若不是她白居人所学轻功要比寻常江湖上那些更为精辟些,恐怕她这些年来来回回的不知摔死多少回了。
当然白纤不希望他跳下去,也不是纯粹因为对这个陌生人产生的些许好感,再言烟溪谷下怎么说也是她的家,本来好山好水的,若是多了滩肉泥,颇煞风景,更没人收拾,当然这么想有些不近人情了。
男子与黑衣人僵持着,却始终不回头,林中鸟雀似是十分应景地停止了啼叫,唯有清风弄树,绿叶飘飞,带出细微声响,却是更衬得林中一派肃杀之象。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地回过了身子。
似乎已经撑到极限,他的头始终半垂着,只能看见他嘴角的鲜血正不断涌出,蓝袍上一条条血狠越发触目惊心。
只见他将一把三尺青锋刺地几寸,撑起虚弱到了极致却依旧□□的身躯,一抬头便是满眼兀傲,一双眸子说不出的坚毅凛冽,令人望一眼便移不开眼,那溢血的嘴角却噙了一抹鄙夷的笑,斥责着对方数十敌人,声音清越而倔强:“为虎作伥,当真恬不知耻!若要本太子落入恶犬之爪,倒不如就此魂散烟溪崖!”
男子骤然间点地跃起,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此跳下,命丧谷底,连白纤也已经摇头惋惜之际,男子竟一个翻身转了向,连带袖中拖出一柄匕首,当即握住朝黑衣人射去。
那柄匕首不偏不倚正中刚刚还在冷嘲热讽的头头心房。
“不过,在死之前,能让几个比我和我老子更没用的人,死在我这没用的人手里,岂不快哉!”蓝衣男子凛然开口,言语虽虚弱,却不乏几丝蔑视嘲笑之意。
黑衣人头头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颓然倒地,那身后一群小喽啰必是没想到自己的头儿会死的这么突然,一时之间失了头领,又通通处于惊愕状态,一个个瑟缩着不知是撤退还是上前,慌的似乎都忘了自己人多势众这一点。
“废物!”男子在头头倒地后断然一讽,宝剑一提,于后只见其人影一闪,便已身至黑衣人中厮杀起来,总有几个反应迟钝的,待反应过来时,早已被男子一人一剑送上了黄泉路。
树上某紫衣女一时木然,望着正在黑衣人中奋力拼杀的男子,油然而生出一份崇拜之情,由衷叹出一句:“好个英雄!比谷里那娘里娘气的白大尘可爷们儿太多了!”
正在白纤感叹之际,却见黑衣人海中的蓝衣男子从强势渐渐转为弱势,那些黑衣人虽脑子不怎么好使,反应又略显迟钝了些,武功倒是不弱,一招招皆是不留情面,若是头头没因太笨而被一刀毙命,想必也是个厉害的主儿,那时,恐怕更不好对付。
何况,看他满身的伤,来此之前,也不知已经浴血奋战了多久了。
男子前挡一刀,后挡一腿,侧身却终是无法避免地被砍出几道口子来,开口的蓝袍袖子上不断汨出血来。
男子吃痛,转身便是一脚,将那人踢出老远。
他连喘气的空档都没有,周身黑衣人好像打不完似的,继续不断涌向他,本就已经快力竭,身上各处都是伤,手臂刚刚又中了一刀,便越发的不力敌。
眼看一把大刀就要自他背后向他的右肩坎去,林中不知何故突然飘起了紫色花雨,霎时竟还有悠扬笛声穿林而过,绿林中顿时紫嫣飘摇,笛声漫漫,本是一副美好之景,却在花瓣触及黑衣人之时化为刀锋之势,割的黑衣人到处是血痕。
其中,那身后的偷袭者尤为伤势严重,手腕处筋脉被割断,不仅无力握刀,里头的血更是像喷泉似的不断冒出来,吓得他捂着手腕不断哇哇大嚎。
也有些许几个镇静自若的,待一片花雨停歇后,方有人拾起一片花瓣,仔细端看了会儿,顿时被吓得冷汗直流,嘴里颤着蹦出几个字来:“紫纱...玉笛妙声,过处兰花...百里,白纤...纤...纤女侠!”
所有人闻言震惊之际,头顶有一紫影在树间穿梭而来,再定睛一看,那紫衣之人已安然坐于最近的一棵树上,晃荡着长腿嬉笑道:“小女子的确姓白,却只单名一个纤,下次可不能再叫错喽。”
白纤一个媚眼飘去,却只将那人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
其中步出一位还算脑子清明之人,躬身道:“纤女侠,此乃...私事,望女侠...勿要插手...”
“如果,我一定要插手呢?”
“望女侠垂怜,我们皆是受命于人,取不了他的命,没命的便是我们!”
“哟哟哟...这可就难办了,你们也知道,我白纤没什么爱好,就爱多管闲事儿。”
“这...女侠你这不是...不是为难我们吗?”
“这什么话,你们要再不走,我才会为难你们呢。”白纤说着还佯装出一幅被误会的委屈模样。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犹豫了半晌后方抱拳开口:“看在女侠面子上,今天就放他一马,不过,希望女侠只今一次,若有下次,兄弟们就算都死在女侠手中,也定要拼上一拼!”虽是一句豪言壮语,白纤还想夸夸他来着,却在看到那人额角汨出豆大的汗以及他颤抖的手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黑衣人们就此纷纷扶持着离去,这片绿林里这才算是稍稍和谐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