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三章(2)(1 / 1)
一边的白尘全程似全无半点好奇心,手托起桌上早已备好的香茶,开起盖儿来,浮了浮水面上的几片墨绿茶叶,又微吹了几口气,方优雅地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品完咽下后,正听白纤在焦急发问,不紧不慢地便回了她的话:“家里没钱了。”
白纤那热切激动带点小欢乐的好奇心瞬间就被熄地一点火苗芯子都没了,一张脸立马耷拉下来,转头瞄过去,隔壁那人又默默地抿了口茶,方执着宽袖将茶杯搁置在桌上,面无情绪地抬眼对上白纤投来的怨念目光。
白纤阴着脸道:“你不是一直在卖药的吗?”
白尘无视白纤的腾腾怒气:“向来我只负责制药,卖药那不是你负责的吗?”
“那我不是不在家吗?你就不能辛苦些担起持家重任?”
白尘撑起搁在桌上的手,扶额淡道:“不能。”
白纤顿时气结,却考虑到众人在场,不好太不知形象,便坚强勇敢的压制住了怒气,刚握的吱嘎响的拳头缩进了袖中:“那是不是我不回来,你就打算饿死了事了?当然,饿死你事小,你是不是也打算饿死宽叔和三儿啊!”
陈宽听闻本是颇有些微感动的,听到后头又加了个“三儿”,不知何故,带着灰白胡须的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白尘继续扶额,半合着眼帘,神情颇闲:“那你不是回来了吗?”
白纤终于抑制不住隐忍已久的火爆脾气,桌子一拍,整个人噌一下就腾起来,猛地凑近了隔壁的某人,口中怒道:“你最好是哪天把我毒死了,我看你今后这日子怎么过!”
白尘愣了愣后睁了眼,转头朝近在面前的狰狞怒容瞧去,神色淡定:“会有那种可能?”又默了默道:“后头药田里不缺蔬果,我本不食荤腥,那些也算充裕,届时,不至饿死。”
白纤突觉他那句话甚是耳熟,听着颇来的了气。
至于过去的日子里,白居之人都是如何过的,只好说勉强算得上是生活无大忧吧,虽然自小呆在谷里的日子要比呆在外面的多上许多,不过,三餐却从不是什么值得忧的事儿。
从前,她与白尘还小时,家中花销家用皆是白纤她爹白林云与管家陈宽负责的,后来,白纤她爹早早去了之后,便是宽叔一人担起养家重任。
再后来,他两人大些了,宽叔也上了年纪,腿脚也不像从前那么灵便了,持家重任便落在了他们俩身上,那时白纤自个儿约莫十四五岁,白尘则长她一岁,从小便在烟溪谷下长大的二人,却从未沾染过谷上世俗,知晓的东西皆是从白居书房里顺来的几本书册上探到的,要不就是从成天下谷来串门子的易小凡口中得知,却从未亲眼见证一番。
那日,陈宽出了谷去,照常上街买了些食材,下谷做好了一桌子饭菜,招呼白尘白纤二人吃饭,饭间颇有目的地咳了几声,略显沧桑沉重道:“咳咳咳...少爷小姐,咳...宽叔近来总觉走几步路便头晕目眩,办点事儿便觉腿脚酸软,怕是上了年纪,要负了老爷遗愿,照看不了你们了...”
白纤正执筷替面前瓷盘里的白斩鸡解剖,神情颇认真,刚将一只鸡腿掰下,将将夹起往自己碗里移来,便听闻身旁陈宽的一段辛酸自白落幕。
她转头望去,愣了半晌,心中回味良久后,终于反应过来,筷上鸡腿“啪嗒”一声脱落,连着筷也给撒了出去,握着陈宽的手就哭了起来,眼中悲伤之色尽显:“宽叔!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呀!你要去了,我就得天天独自面对这吃草的木头啦!到时候不被闷死,也得跟着他活活吃草吃死!”边说还边朝坐在一边的白某人丢了个嫌弃的白眼儿过去,却见那人正气定神闲地掘了口饭往嘴里塞去。
白尘听闻,不紧不慢将饭咽下后,思忖了半晌:“你说的,莫不是我?”
“那你觉得呢?”白纤还处于悲戚状态下,吸了吸鼻子问了句。
白尘执筷点着白瓷碗沿,又思量了会儿,方道:“我与宽叔,倘若再加上谷顶上那两个蹭饭的,我估摸着,最符合你所言特点的,应是我,不过...”他顿了顿,微皱着眉略显困惑:“我不吃草的...”
那日饭桌上,陈宽被他俩弄得哭笑不得,事后才郑重其事地和盘托出了,原是认为他们已然足够大了,成天呆在谷里也不是个长远之计,希望他俩就此独立,自养自生,也好去外头见见世面,坐井底之蛙总是不好的。
更重要的是,他自个儿也的确是上了些年纪了,没以前那活力能够天天在谷壁上攀上攀下了。
听完陈宽一番苦口婆心,白纤二话不说,拖着白尘就奔去了溪边小亭里,陈宽以为他们是受不了即将要自理生活这一噩耗,殊不知,白纤早就盼着出谷的日子许久了,却总被宽叔左一句“老爷的嘱托”,又一句“老爷的嘱咐”给耽误了许久,至此时十多岁了还未见过外头的世界,除了白尘,宽叔,易小凡,乾元以及白三儿这四个男人外加一头小花猪外,还真没见过其他什么人。
于是,她会成天搬着小板凳坐在溪旁谷壁下,心驰神往地遥望烟波渺渺的山顶,也着实心痒难耐了些,如今当真机会来了,她不知有多心潮澎湃,心急如焚,巴不得立马就飞上去,却还是心怀大义地考虑到了家用开销问题,总需得解决,方拖着白尘商量了赚钱大计。
说是商量,其实却也不大贴切,白尘基本是不会有反驳之机的,她的计划自她在心里拟好后,就一直沿用至今,白尘现今也的确是坚守岗位,只一门心思制药,她当时是这么说的:“今后,咱们俩就得给宽叔分担家务了,这任务可大可小,经我一番考量,觉着,你除了会比我更精深的轻功外,什么武功都不会,我不知道爹为什么只教你轻功,却不教你武功,反倒教我学了许多,临了还叫我定要保护好你,题外话也就不多说了。然而,我听说外头世道险恶,不会点花拳绣腿什么的会死的很惨,考虑到你的安全问题,我决定誓死遵从爹的遗愿以身犯险,保你周全。”
白纤义愤填膺地啰嗦完一堆,白尘悠悠问:“所以...”
白纤踱着小步,指手画脚地继续陈述心中大计,眼神里泛着的光叫做自豪:“而我也心存良善地艰难地在你浑身上下发掘了一个优点,那便是制药,今后你便一门心思炼些药,救药□□都行,咱们可以白道黑道通吃,我武功好,就负责出谷卖药,顺道还可以捎些宽叔三儿还有我的吃食回来,如此,宽叔也可安享晚年了!”
白尘瞧着她得意到开出花来的脸,默了默,提醒道:“那我的呢?”
白纤愣了半晌,方悟到他在说吃食这回事儿,遂踱着小步来到亭前,附手于额上,做出遥望状,方向是白居之后的那一大顷花药田,口中理所当然:“家里的田挺多的,我去瞧过,蔬果什么的倒是挺充裕的,长的也都不错,亏得你种的好,反正你又一向不食荤腥,足够了。”
回忆至此,白纤方有了头绪,为何白尘那句话会听来如此熟悉并且略显刺耳了。
白纤无话可说,一股子闷气也只好憋着,手里的杯子攥得“吱嘎”响。
这种情况,陈宽十几年来碰的太多了,也就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挑开了话题,缓解了尴尬。
这儿慰问慰问,那儿寒暄寒暄,夕阳就挂西山了。
白纤被白尘捉了去认药,一进药房,那墙角一只红箱子就十分耀眼,白尘一开,她就彻底愣了,瞪大了双眼望着那一箱子的瓶瓶罐罐,明知故问:“这...这是什么?”
白尘道:“药。”
白纤极为惊讶,伸手在箱子里捣弄了一阵,还颇觉神奇地“哇”了声,感叹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药,我是想问你,你这是做的什么打算?后头田里的蔬果吃完了?莫不是,你要勇敢地把这些药啊粉的当饭吃?”
白尘眉毛跳了跳,不打算回答她不是问题的问题,直截了当道:“明天去卖药。”
白纤脾气一向很倔,好说好话她从来不喜欢听,登时转过身来,瞪眼道:“整了一箱子的药,就非得等我回来,使唤我去卖,你自个儿怎么不去呀,合着两年时间都耗在泡妞上了,你也忒不务正业了!”
白尘愣了愣,道:“你说泡...什么?”
白纤解释道:“我说泡妞,泡妞!你真老土,这是外头风行的词汇,指的是男孩子追求女孩子。”
白尘琢磨了会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又义正言辞道:“我没泡妞。”
白纤撇嘴不信:“不泡妞?那清清喜欢你是假的呀!”
白尘又沉默了,每次一提水清清,就一定会愣在那儿,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惹得白纤也不知做何反应。
半晌,他才总算开了口,有些无辜又有些正紧:“我没泡她...”
这种市井粗言出自高雅如他的口中,果真如此不和谐,白纤差点没被一口老痰给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