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章 迷情蛊(1 / 1)
夏季嘹亮的蝉鸣却盖不住这一殿的欢笑声,让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李兰芝心里荡起了无尽祥和的暖意,再回首看看伫立在殿外的亲生女儿那木然的双眼,心中不禁担忧不已。这时,恰巧瞥见一个瘦小的宫人站在殿外探头探脑,似有什么事情要回禀,却又不敢进来。李兰芝随即悄悄移出殿外,走过去问道:“不懂规矩是怎么着?有事就不会规规矩矩地进来禀报?”
那宫人脸上却是一片虚汗,声音虽是极低,但却透露着无法掩饰的恐慌:“不是在下不懂规矩,实在是……出大事了!李总管!”
李兰芝见那宫人嘴唇惨白,也被吓了一跳,赶忙道:“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宫人四下观望了几眼,随即凑到李兰芝耳边耳语了几句,见李兰芝一下也慌了神,急忙提醒道:“这可不是小事,您倒是赶紧向皇上禀报一声啊!”
李兰芝为难得直搓手:“这么晦气的事,万一冲撞了小皇子可怎么得了!不如先去禀报皇后知晓。”
宫人忙道:“皇后殿下早就知道了,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瞒是肯定瞒不住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李兰芝焦急地跺着脚:“许是受了气,一时想不开也是常事,皇后殿下自会查明定夺。现在两位皇子都在里面,等过一会儿我再去回禀皇上知晓。去告诉那些宫人不许瞎说!谁要是敢胡说一个字就是不要自己的脑袋了!”
吩咐过后,李兰芝轻步踏回元康殿,见峥儿正举着一支金步摇逗弄着傲繄怀中的恺儿,因此也不敢声张,只悄悄行至傲繄身边,小声道:“禀皇上,在下有一事须得向皇上启奏。”
傲繄抬起头,眼里还闪着欢快的亮光,口气很是随意:“有什么事就说。”
李兰芝支支吾吾的正琢磨着怎样开口,竟是僵了半天,傲繄也开始不耐烦,正欲发问,门外却传来一阵嘹亮而尖细的嗓音:“太后殿下驾到!皇后殿下驾到——”
待傲繄还未反应过来,太后已经在众宫人的搀扶下昂首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明显的盛怒与阴冷。身后跟着眉头微蹙的世勋,只见他用焦急又有些慌乱的眼神深深望了傲繄一眼,便低下头沉默不语,脸上一阵阵泛青。傲繄自知来者不善,还是撑起了和顺乖巧的笑容,嫣然起身施礼道:“孩儿给父亲殿下请安。”
谁知,太后并不叫她平身,反而用不带任何温度的语气命令道:“把两位皇子带回胤泽宫。元贵妃,你也退下。”
云昭用讶异不安的眼神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傲繄,虽然心内担忧,但还是低低行了一礼,带着两位皇子告退。
本欲请太后就坐,谁知太后竟毫不犹豫地于殿中正座上坐下,傲繄心中一愣,但还是默默地与世勋分别坐于左右下首,并未多说什么。
即便是看出了傲繄心中的想法,太后也不见有丝毫退让之意,反而面露威仪道:“皇帝不必诧异,前朝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自有皇帝英明决断,哀家不会干涉半分。但后宫之事关系到祖宗家法,哀家就绝不会做事不理!带上来!”
说罢,只见程继耀被两名身材魁梧的侍卫押上殿来,脸上的错愕还未退去,就被侍卫一把按在地上,膝盖与坚实的地面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听得人心中也随之一震。程继耀只转头愤怒地瞪了身后的侍卫一眼,随即惊慌地看向傲繄,眼里却是迷茫与无助。
傲繄低头看着他被绳索束缚住的双臂,心中既不安又疑惑,微顿了顿,随即唇角绽开一个轻柔的浅笑,用略带戏谑的语调问道:“奕贵嫔,你又闯祸了?”
“皇上!我……”程继耀惊慌喊道,忽见傲繄皱着眉头对他使了个眼色,便也噤声不言。
随即,傲繄转过头来,语气中含了几分撒娇袒护之意,宽慰道:“父亲殿下,奕贵嫔就是这样没头没脑的性子,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当,还望父亲殿下念其无心,饶过他这次。孩儿一定好好罚他认错!”
太后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仍然语带愠怒道:“皇帝知道有罪当罚就最好,这次,可不是光凭皇帝的私心包庇就能了事的!”
见此事似乎非同小可,傲繄也就不得再出言维护,颔首道:“还望父亲殿下明示。”
太后面色严肃,声音也分外清晰嘹亮:“本国制度女子为尊、男子为卑,夫侍共奉一妻既是国法又为人伦,因此,‘分桃断袖’之事乃是大忌。”
“分桃断袖?”傲繄不解地看着太后,见得不到任何答案,便转眼望向世勋,而他也只是红着脸低头不语。直到李兰芝怯怯地在她耳边解释过后,她才惊讶得面颊潮红。
太后见状却反而笑道:“皇上既不知此为何意,可见哀家昔日治宫严谨,着实稍感欣慰。”
闻言,世勋赶忙起身谢罪:“都是儿臣治理后宫不严,请父亲殿下恕罪。”
“皇后先坐下,”太后安慰道:“你年轻不知事,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况且这种秽乱之事本就上不得台面,只得暗自苟且。古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罢,看向程继耀,目中透露着森冷与鄙夷,“奕贵嫔,你可服罪?”
“臣侍没有!”程继耀大声喊道,眼神坚定如铁。
傲繄焦急地瞥了他一眼,转而对太后道:“只怕此事尚有误会,孩儿也是听得一头雾水。还望父亲殿下明察。”
太后挥了挥手,身旁的祁慎随即低低一恭,走到大殿中央,朗声道:“今日上午,在奉先殿当差的宫人发现了一具自缢而亡的尸首,后经查证,此人乃是庆昌宫的近侍宫人,名叫小陶。尸首被发现的时候虽然衣衫尚整,但身上却有一块块青紫淤伤,显然是受到了大力之人的胁迫。后经太医验身,证实此人之前确实有过被人玷\污的迹象。”
一席话令傲繄震惊不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响,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问道:“光凭瘀伤能说明什么?可有何凭证能够证明确实是奕贵嫔所为?”
似乎正等着她发问,祁慎不慌不忙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布包,轻轻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是程继耀一直戴在胸前的那枚铜箭头。祁慎解释道:“此物是在小陶的手中发现的。并且据庆昌宫的宫人讲,小陶之前一直性情开朗,并没有轻生寻死的理由。昨夜又是他在寝殿暖阁里尚夜,今早管事四处寻他不见,没想到却吊死在奉先殿中,着实让人生疑。”
傲繄紧攥着袖口,心下慌乱,言语也不再沉稳:“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确是奕贵嫔所为。许是别的宫人……不然,昨夜就没有人发现么?”
“皇帝!”太后严厉地打断她:“你就不要再为此人找借口开脱了。哀家已经查明,此人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暗中服用‘益阳之药’,今日造成这样的祸端也就不难理解了。”
听后又是一愣,虽然宫嫔用些益补的食材入馔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若是擅自服用禁药可就另当别论了。太医院绝不会冒险犯如此大忌,因此这些禁药只能是从宫外悄悄运送进来。傲繄低下头细细回想之前继耀每每见到她实如“饿虎扑食”一般,想必确有其事,但还是转而望向他,将信将疑地问道:“果真么?”
见程继耀眼神慌乱,半天才咬了牙承认道:“是!”
傲繄既愤恨又不忍地瞪着他,耳边却传来太后阴冷的声音:“私相授受触犯宫规。擅自使用媚药迷惑圣上更是罪无可恕!”
“臣侍是偷偷叫人从宫外弄了汤药进来,可并未用媚药迷惑皇上!”程继耀焦急喊道。
“奕贵嫔私相授受触犯宫规,这一点无从辩白。但命案一事尚未水落石出,还请父亲殿下明鉴!”世勋郑重道。
“皇后言之有理。”傲繄赶忙道,随即面向程继耀,语中的心焦之情无法掩饰:“奕贵嫔,你仔细想想昨夜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此事究竟是不是你所为?”
“臣侍……臣侍不记得了。”程继耀眼神恍惚道。
这一句话气得傲繄差点儿站起来狠狠给他一巴掌。但程继耀却紧闭着双目脸上很是痛苦:“臣侍昨晚睡得很沉,似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就觉得头疼得厉害,才发觉脖子上的链子不见了,因此命人到处去找……之后太后就命人搜遍了庆昌宫上下,并绑了臣侍来见皇上。皇上!你要相信臣侍!”
“父亲殿下!奕贵嫔绝不会……”傲繄刚想开言为其辩解,谁料太后却厉声喝道:“你自己都说不清昨夜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可见不是故意隐瞒就是服了禁药忘乎所以!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即使皇帝还要姑息,哀家也断不能轻纵!”立即吩咐左右,“来人!先重打一百‘金威杖’,以正宫规!”
闻言,两旁的侍卫上来欲将程继耀拖到殿外。“金威杖”乃是内宫刑罚,此刑杖非同一般,制作方法奇特,但毒就毒在只伤筋骨,不损皮肉,专用来惩戒犯了大错的宫嫔。一般人五十杖下去就会筋骨尽断,纵使程继耀有钢筋铁骨,也绝禁不住这一百杖。情况危急,根本来不及思虑,傲繄忍不住厉声喝道:“放肆!朕看谁敢!”
“皇帝,”太后阴冷的声音传来:“如今,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么?难道非要让哀家请出先帝灵位,皇帝才会想起重视宫规家法吗?”
心中一沉,傲繄赶忙起身,低眉道:“孩儿不敢……”
“父亲殿下,这一百‘金威杖’下去,即便要不了性命也会造成终身残废。父亲殿下一直‘以理服人’,若是屈打成招,只怕有损公正之道!”世勋起身躬礼相劝。
见傲繄气势渐弱,太后随即正色道:“既如此,后宫之事自由哀家定夺,皇帝日理万机,就不要为这些小事操劳费心了。”随即望向程继耀,眼里透着尖利寒光,“传哀家懿旨,奕贵嫔程氏,私相授受、秽乱后宫,依律处以缢刑,明日黄昏时分于冷宫执行。”
“皇上!”程继耀无望地喊道。
“请您三思啊!父亲殿下!”世勋跪地恳求。
“父亲殿下!”傲繄深深躬礼,眼中的焦急与悲痛再也无法掩饰。她从小便见惯了太后的杀伐决断,心知污损了皇家颜面必是死罪难逃,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道:“程氏侍奉孩儿多年。所以孩儿恳请您,饶过他一命,将其废入冷宫或是贬为庶人,可否?”
太后见他二人如此,心中也有一丝动容,但还是正颜道:“祖宗家法、宫规刑律断不可违。即便是皇上或是哀家,若是触犯了规矩也要依律问罪。皇上就不要再替他求情了。来人,将程氏废入冷宫!”
“皇上!我不要死在冷宫里!皇上!皇上……”程继耀还在如绝望的困兽一般嘶吼,但却被侍卫越拖越远,最终消失在刺目的阳光中。但声音还久久回荡在傲繄的心头。
低着头,看不到傲繄此时的表情,整个人似乎如冰封一般连微弱的呼吸都不可感知。良久的静默,傲繄终于发出一声凄楚的冷笑,缓缓抬起头,滚烫的热泪却在眼中凝固成一道凄绝的寒冰,声音亦是彻骨的寒冷:“父亲殿下,竟连孩儿这点儿请求都不能准许么?”
太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疼惜,声音却依旧是那样不带任何温度:“那宫人自缢之处是奉先殿,供奉的是我大傲的列祖列宗!此事闹得宫中人尽皆知,哀家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帝颜面着想。”
“好……”傲繄听他说完,颤抖着深深躬礼:“孩儿多谢父亲殿下!”
太后深深望了傲繄一眼,便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转而携着众侍从向殿外走去。世勋赶忙上前从背后扶住傲繄,谁知刚一碰到那单薄的肩膀,她就转身紧靠在他的怀里泪如雨下,声音颤抖而无助:“怎么办……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