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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静夭之前的吩咐,正门的高墙边挂上几十个大火把,火油烧的旺旺的,烤亮半拉子天,西边最矮最不安全的墙垛子反而黑通通一片,看样子就是个偷袭的好去处。敢趁着造反取乱发财的,都是跑街窜巷的混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平日里游手好闲,就会起哄架秧子,现下真刀真枪干起来,一个比一个柴,哪里能跟商甯安的铁血护卫比?
静夭正在院子里观战,一身玄色直裾,负手而立,与广漠的玄色天幕遥遥相衬,眸子镇静悠远,深不可测,仿佛敛进了日月星辰,灯火闪烁中,静夭身上的金绣凤凰熠熠生辉,勾吻曲爪的金凤仿若要振翅飞去。
外面有一阵高声低吆喝,张护卫砍了两个爬墙头的,也就消停了,还有几个混到西边矮墙里,被埋伏的护卫一刀一个,呜咽一声就没了声息,剩下的见连府院子不大,还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都一哄而散的找下家去了。
战斗打得很省力气,除了两个受了轻伤,基本上没有损失,张护卫松了一口气,就要下梯子禀报主子。不料还没有等到回头,忽然有个黑影窜上墙头,张护卫大惊,一刀过去砍翻,往下一瞅,这才发现东西两侧墙根下各十来个短打汉子,正沿着墙根一路摸过来——
“兄弟们看紧了,下头有人!”张护卫抬头大喝。一时喊杀声再起,气氛再一次紧张起来。静夭攥着拳头揣摩,难不成还是分拨来袭的?
不过一瞬间,墙里已经跃进了三五个,清一色的短打汉子,身手都是不弱,行止有素,一看就是在军队里呆过的。静夭招呼着凝露往西边走,冷哼道:“看到没,这才是今天夜里的主角儿,他们可不是乱民!”
静夭刚刚隐去,大门边的护卫仿佛收到了信号,也一个个悄声向后隐去,西边矮墙下冷箭接二连三的放出,只要有人攻上墙头,一发冷箭就能照准了脑袋招呼,无一发失手。这样连连射倒了五六个,好一会儿没人上墙。
静夭只留矮墙下埋伏人手,悄声撤掉了大门边的护卫,一并匆匆的往后院奔去,如她所料不差,这一出应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大门虚张声势的这几个恐怕只是来人的一小部分,大多数肯定奔了后院来了!静夭当机立断,敌动我也动,一个在里一个在外,总是静夭一方的速度快些,势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护卫们刚找到事先固定的位置,偷袭就已经开始,外头接二连三的身影,灵猴一般,悄无声息的窜上墙头,若不是静夭早有防备,这些人趁着黑夜掩护,足以让连家一个也不剩。
一个又一个的窜进来,满院的护卫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黑暗中,一星火光亮起,微微亮里现出一张绝色的脸,这张脸勾唇轻笑,垂下的眼皮掀起,火星子已经掉在了地上,瞬时,一条火线顺着墙根迅速蜿蜒而起,弯弯曲曲,最后烧成一个大火圈,不过转眼工夫,漫天的大焚烧起来。此起彼应,沿着连家后院各处的火圈纷纷烧起,正把从墙头上蹿下的偷袭者圈禁其中。
静夭站在火光的尽头,瞥了一眼火海里跳脚奔逃的所谓乱民,做了个手掌向下的手势,嘴里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火光掩映下,兵器出鞘的声音格外清晰,于是,保护连家的第一场杀戮正式开始。
若是站在京都上空,连家的杀戮与火光只是小小一角,皇宫的保卫与争夺才是真正的惨烈,三千羽林卫对一万郑王铁军,生生碰撞在一起,艰难可以想象。
从皇世子商雁丘将郑王的人头悬挂在宫墙上开始,羽林卫已经激战了一个半时辰,这座六十年前刚历经劫难的宫殿,火光四起,再一次被摧残。
天光拂晓,郑王铁军损失十之七八,偌大的皇宫里,内侍与宫女后妃铺了一地,鲜血染红了每一块地砖,汩汩的就要淌满墙角的雨水沟子,流向城外的护城河。战斗持续了一夜,羽林卫拼死护卫,最后郑王铁军还是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直直杀到昭阳殿。
襄国公率领最后的几百羽林卫,冒死守在昭阳殿外,与他们对峙的,正是如今郑王铁军的首领,郑王的大儿子,皇室长皇孙,获封云梦王的商帧远。商帧远已过了而立之年,英武粗犷,一身遍是鲜血的铠甲套在身上,脸上长长地的血痕还在流血不止,看上去格外狰狞。
襄国公老当益壮,断然喝道:“逆贼,看在你是皇室子孙的份儿上,皇上已经颁下口谕,若你现在束手就擒,或能容你死后安寝皇陵,入皇族族谱,如若不然,此次参与造反名册,皇室子孙剔出族谱,处以极刑,余者皆夷灭九族。”
商帧远仰头一声长笑,手握马鞭指着襄国公众人骂道:“老匹夫,你当我是傻子吗?成王败寇,就算我此时降了,老皇帝能放我一条性命吗?哈哈,不可能吧,不但我活不成,我的兄弟姐妹个个活不成,既然我商帧远已经冠上了谋反弑君的罪名,那就真真正正的弑君一回,若我大事成了,天下都是我的,哪里还容得你在这聒噪?废话少说,就算你拖延了这一刻,也等不来援军!”
襄国公眼看被识破拖延计,内心的焦急更进一层,现如今羽林卫寡不敌众,援军至少明日才能到达,皇宫是无论如何也守住,而且自己这条老命也要就此交代在这里,但这些都不是襄国公所担心的,襄国公唯一忧心的只有皇帝的生死。
皇世子正在东宫解救太子,皇帝身边只有景王父子护卫,半个时辰之前,景王说他有法子救出皇帝,但是需要襄国公拖延时间。襄国公长叹一声,云梦王天生将才,何其聪明,眼下最难争取的,恰恰就是时间呀!
昭阳殿外厮杀又起,景王与商甯安正带着皇帝贤贵妃之流,刚刚逃到角门,这时,角门外一辆皇宫里运送泔水的马车驶来,景王一见,立时催促上车逃命。原来景王被囚禁在皇宫几日来,害怕皇帝多疑,有杀身之祸,他下面的一众谋士得到消息,就想了这样一个救人的法子,那就是借着宫里的泔水车出入,将景王带出皇宫,谁料到,这泔水车不但救了景王,连维朝的皇帝都一并救了。
“想不到,老四还在宫里藏着这个宝贝。”皇帝与后妃掩着鼻子钻进车中,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心里对景王的防备又加一分。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安置逃亡,哪怕就是这么一辆不起眼的泔水车,这都是本事,看样子,景王也有谋反之心。
“父皇玩笑了,儿子顽劣,总是做些不上趟的浑事,今天这泔水车救了父皇和母后,儿子总算是干对了一件。”景王暗自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这样有多冒险,让皇帝坐上供自己逃亡的泔水车,无异于明晃晃的打了皇帝一个耳光,而且向皇帝暴露自己的意图,敢私自逃出皇宫,可不就是造反。可是他又不能不救皇帝,若是皇帝落在商帧远手里,只有死路一条,目今郑王和太子势大,景王的势力还不成熟,所以这皇位不管怎么兜转,就是落不到景王头上。现下只有救了皇帝,明日勤王大军入京,助皇帝夺回皇位,景王还有喘息的希望。景王最信奉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铤而走险。
“那你说说,咱们现下往哪里走?景王府和襄国公府肯定不成,商帧远缓过手来,第一个要搜的就是这几个地儿。”
六十年的心血与收藏毁于一旦,后宫里多少如花后妃都来不及救护,对于皇帝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命,没打算多计较景王的事,做皇帝的挤在泔水车上,份子早就跌到家了,商帧远的这一万人是怎么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商甯安正在前面赶车,心心念念都是静夭的安危,一听这话,立即接口道:“皇祖父,甯安倒有一个去处。”
“说来听听。”
“甯安的岳父家,连府。那里有甯安的几十个亲卫,应该无虞。”
皇帝一听,颠簸中转眼瞅向景王,意思是让景王参考一下。景王当然没有意见,他的那些暗地里的力量集结起来凑合用着,而且,他就不信老皇帝在位几十年,没给自己留有一点傍身的力量!因而点头道:“全凭父皇做主。”
一车人里,除了景王妃心里不痛快之外,其他人吓都吓死了,在泔水车上颠了个七荤八素的,哪还有心思挑剔,就这样,一辆满载权贵的泔水车,散着臭气,向连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