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1 / 1）

巡游的皇帝归来，自然要举行宴会，这在宫中已是惯例。

午时刚过，皇上便命人传诏，一应后妃都要去未央宫侍宴。

是夜，我着步辇去到未央宫，见席位按妃嫔位分由高至低已备好，远远见上首象征帝后的龙凤席位并肩而坐，我与皇帝隔得并不近，明黄织锦缎袍更显得他面如冠玉，有君王风仪。

我匆匆一瞥，他显然是见到了，微微含笑朝我的方向略略举杯示意，我微微含羞，报之会心一笑，只拈起面前茶盏，细细抿下。

临开席的时候阿娇陈皇后才进来，只见她头戴赤金十二凤宝冠，穿一身绛红色银丝百鸟朝凤绣纹朝服，左右五六个宫女跟着，翩然而至。

“臣妾来迟了。”她略微欠身行礼。

皇帝忙离座扶了她一把，道：“还未曾开席，不算晚。”“开席吧。”皇帝一声令下。

话毕，陈皇后抬步在皇帝身边的凤椅上坐下，与众人只是点头见过，目光徐徐扫过，触及我的一霎那，微微不屑，旋即朝着我意味深长的一瞥，转头若无其事的抿茶。

因已经开席，众人只顾着说笑，饮酒作乐，我也不做他想。

案上美酿佳肴，鲜果野味，微风拂帘，箜篌婉转，曲声悠悠，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正谈笑间，忽听远远一个声音徐缓吟唱道：“…朝登津梁山，褰裳望所思。 安得抱柱信，皎日以为期？……”

歌声婉转，清新醉人，高低跌宕，如夜莺般娇嫩、丝缎般柔美、泉水般清亮，直叫人消魂蚀骨，深深沉溺。

忽闻高殿上一声洪亮：“谁人在唱歌？”

“皇上只管听来便是。”端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冷冷出声，她淡然话毕，“啪啪”两声击掌。

只见一女子，收敛裙摆莲步轻移，徐徐踏歌而来，身穿一袭素锦宫衣，外披湖水色轻纱，一条嫩黄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坠马髻，仅在发梢斜斜的插了一梅花宝簪。婉若游龙，翩若惊鸿。

行得殿前，忙俯身下去行礼：“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那纤细清丽的姿容，不是王美人，却是谁？

皇帝十分欢喜，越众而下，抬手扶起她，目色痴痴凝神温柔道：“这歌声极是美妙，甚得朕意。”

我一怔，但见高座上的陈皇后，似若无意般轻轻用檀香熏过的团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轻巧冷笑，眸中却有得意幽光直刺我而来。

心中掠过一丝模糊的惊恸，一颗心仿佛沉到了谷底，她这着棋果然不错，甚得皇帝心意。然而……

个中滋味，犹如人饮水，冷暖终究自知吧。

殿外，远远的天际挂着一弯淡淡的残月，朦胧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间行走，莹白，清冷，像冰破处银灿灿的一汪水，让人生了莫名的凉意。

如是，王美人的歌声夜夜响起。

……

月华初上，我合衣平躺在床榻深处。

今夜，皇上还是没来。

辗转反侧间竟是半分睡意也无。心里宛如空缺了一块什么，总不是滋味。

怅怅的叹了口气，起身下得榻来，在窗前立下，夜幕中的皇城，烛火点点，一派国泰民安的好气象。

西边穿来瑟瑟的鼓乐声，袅袅的琴音，飘飘渺渺的柔转，铮铮的琵琶，弹动了心底的沉闷，莺声婉转的歌声，吴侬软语，娇媚婉转，晃动了闻听者的心弦。竟唱的这般美好，让人有些神往，似乎想沉溺在此不想起身。

随着那歌声，淡淡的忧伤不知不觉地浮在我的面庞，西边，正是王美人的月清宫啊。

素心看我听着入神，微微变了神色。

“是月清宫么？”我带着轻笑，迟疑地回头问她。

“是，是的。”素心低着头，声音也是有些越说越紧。

“哦。”似乎再也装不下去，轻笑从我嘴角慢慢淡去，只愣愣的听着那盘旋缠绕的美妙歌声。

月光移到了我的脸上，苍白，无力。

长长叹了一声，“闭了宫门，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