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轻轻薄命不堪摘(1 / 1)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我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我坐在掖庭的空矿的天井上,四周是高高的宫墙,只有头顶上方那小小的天空。
现在,我站在院子里感到无比压抑,闭上眼睛,伸手,仿佛触摸到的都是一望无垠的凄冷与寂寞。
“噗”……这已是今日的第三只虱子。自从来到这里就鲜少洗澡,住得又是最简陋的大通铺,时间一长,身上像有了层层泥搬的污垢,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捉虱子便成了打发时间的法宝。
除了每日繁重的劳作,日子孤寂的像是一块干裂的破布。这里永远不会有真正的事情发生,除去死亡。剩下的,就是对着天空或黑暗发呆。没有了勾心斗角的争来斗去,更没有尊卑有别的礼数规矩,小心翼翼的,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活着。
现在时令已经入冬了,天气端是极端的寒冷,特别是夜晚,惨白的月光下,清冷的掖亭像极了一座银子筑成的坟墓,毫无动静。青黑的石砖墙上,偶尔有得上苍垂怜存活下来的一两棵不知道什么名目的小花小草都缩紧了身子。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怒嚎着,如咆哮的狮子。如锋利的弯刀毫不留情的施虐着每一个人,下意识地,我往墙角缩了缩,紧紧的攥了攥我已不再完整的棉衣,可风还是能跑到我体内。
沉寂的掖庭,听不到丝毫人声,夜,静得可怕。
漫长的冬夜对于掖亭的人来讲,是最难熬的。然而,天终于还是亮了。
久违的冬阳从东方升起来了,当那惨淡的不甚明亮的阳光拨开云雾,在严冬的清晨披上闪烁发光的流金色长袍缓缓升起时,掖亭的人们几乎无法忍受它那令人眩目的光芒。冰冷的空气里,浮动着无数的细小灰尘。不经意间,一缕缕阳光越过灰黑色的高大城墙,缓缓地射入院子的空地上。光斑游弋跳跃,温暖而美好。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与所有掖庭的人无关,与我,更是无关。
“快起来,都起来,去干活啦——!”不远处,一个肥硕粗壮的妇人一边喊一边跑过来,手中细长的木棍随意敲打着四下躺卧的女人们。今天天气好,这里的女人们都随手抱过干草半睡半躺的晒太阳。她是刘妈,分管浣衣司。地上的女人们头发凌乱的披散着,有的地方还夹杂着草屑,常年累月的不清洗,有的地方打着结,褴褛的衣服下漏出不洗澡酱黑黝亮的皮肤,塞满污垢的青黑指甲让人作呕。
这里不是冷宫。但胜似冷宫。
日复一日,面前永远是堆积如山的衣服,起风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伏在地上,用颤抖的手将汲来的水缓缓倒入木盆,漠然揉搓敲打着衣服。浣洗面前这一堆堆的粗麻衣服是每天必须完成的活计,否则就没有酸馊的冷饭可吃,可是即使再辛苦忙碌,一刻也不得停歇,甚至有时连支起身子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每每还会遇到不能全部做完的困境。
浣洗衣物时,我不抱怨,亦不恨,因为,我没有时间。有时想想,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笨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直奔而来。我仍然没有抬头。
“啪!”一个小小的蜡丸似乎不经意间落在我的身彻。
我木然的看向她,散乱的头发垂下,几乎挡住我的视线。
“你弟弟有消息了,公主殿下叫你好好把握。”她咧着干瘪的嘴,偷偷环顾四周后:“他日有好处莫忘了老妇。”刘妈幽幽的转身,留下一个满脸献媚的背影。
轻轻打开蜡丸:下月十五,出宫。是平阳公主的手迹。
我心中像打翻的调味瓶,一时间五味杂陈,一阵欣喜,一阵怀疑。
计划也已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是事在人为了,前面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我并不知晓,但连日来被我刻意漠视的自由,似乎又远远的在像我招手。
当桃花盛开的时候,春天的燕子重又飞来筑巢了。细细的杨柳丝儿一绕,春风也被缠得熏热起来,叫人生了莫名的汗意。
春来冬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而于我,这冬似乎远远还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