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污水(1 / 1)
这话说得难听,“害了性命”“凶手大喇喇地站在面前”,这不是说王氏是说谁呢。听了这样耸人听闻的话,满屋子的下人全将头低得低低的,恨不得赶紧隐形了,莫要被无名火烧到身上。
王氏再好涵养,听了阿芒这样泼她脏水也是怒不可赦,她忽的一下转过身去,颤声质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昌儿被谁害了?谁又是凶手??!!”
阿芒看王氏问她,毫不示弱地抬起头,就想回嘴。恭礼看闹得不像,连忙呵斥阿芒道:“放肆,魔障了吗?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快滚下去!”
阿芒气得一扭身跑了。
王氏看阿芒被恭礼支走了,一肚子的委屈没处诉,气得哭了出来,质问恭礼道:“老爷你我夫妻十余年,我是什么为人老爷是知道的。今年吕氏竟然诬陷我害了元昌,这罪名我万万不敢受!”
恭礼要安慰她,话未出口王氏便接着说道:“吕氏三番五次胡闹,我对她母子都凉了心。但即便如此,稚子无辜,我也从未迁怒于孩子!我对元昌即便不能视为亲生,也是尽足了嫡母的义务,吃穿用度、嘘寒问暖从未亏待过半分!老爷知道,得知元昌病了,我一路上也是心急如焚的。我崔王氏敢对天发誓,如果我与元昌的病情有半点关系,便让我死后遁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恭礼急道:“哎,夫人,你说这话做什么?你我夫妻多年,我不信谁都不会不信你呀!快别哭别哭,吕氏这是伤心难过得疯魔了,快别和她一般见识,休要伤心了…”
王氏听了前面还可,最后一句更让人生气,“谁和她一般见识了,她算得什么?!”
恭礼忙道:“是为夫说错了!夫人,你就看在元昌病重的份上,莫要生气了吧!”
看着元昌小小的身躯躺在床上,生气不明的,王氏也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自己带人回去了。
等王氏一走,恭礼面色一冷,对下人们沉声道:“今儿的事,谁也不许外传,要是让我听见一点风声,全都撵出去永不录用!”下人们连忙齐声应是。
恭礼这才向一旁候着的夏医官师徒问起元昌的病来,夏医官这些天为了崔府的独苗苗的病,也是累得心力交瘁,原本鹤发童颜的老人,看起来竟像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夏医官斟酌了片刻,缓缓地道:“小少爷眼下却是有些不好。小儿惊风本就难治,发起热来更是掣肘,原本想让捂汗驱寒,发起热来却怕捂着让热毒散不出去,堵于经脉之中,酿成更大的症候。少爷年幼,药性猛的药材也不大敢用,只好针灸刺穴,试图降温。初时还有效,现下却不大有用了,少爷反反复复地低烧,如此下去,哎,如此下去实在….”
恭礼挥挥手,“夏老不必说了….看了孩子这样,我也知道极其棘手。恭礼如今想问问,不拘什么法子,夏老还有几分把握,能救得孩子一命的?”
夏医官沉吟:“这…如今到了这田地,也就只好试试药性强的汤药了,许有三分把握,救得少爷一命。”
恭礼难过,即便用了猛药,儿子也只有三分把握能活了。但有一线希望也不能不试试,总不能就这么让他去了。恭礼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全赖夏老了!”
夏医官低头道:“不敢当!小老儿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有几味药材性子过于霸道,实在不是少爷的年纪当用的。恐怕,恐怕即便好了,将来也会落下病根来…”
恭礼点头,“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还是保命要紧…其余的,日后再说吧~~~”
夏医官恭敬地应是,说道:“如此小老儿立即去斟酌个方子,一会儿便给少爷用下。”
傍晚元曦回房,看到母亲神色不大好,一问才知道阿芒竟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元曦怒不可赦,说道:“一个妾室竟然还敢构陷主母了,我看她的心是够大的。母亲如何不重重罚她?”
王氏想拦着半月告诉元曦的,可惜没拦住,见女儿气愤至斯,叹了口气道:“如何好罚她,你弟弟病得那样,要是我一回来就罚了她姨娘,好像见不得孩子好似的。万一你弟弟的病有变化,那更是要赖到我头上去,说是因为我罚了他姨娘,没人照看了才那样的。”
元曦不忿:“那也不能由着那东西这样给母亲泼污水,平白坏了母亲的名声!”
王氏想息事宁人,说:“算了算了,母亲是怎样的人,你祖父祖母和父亲都是深知的,万不会因为吕氏几句话疑我,跟她计较有什么意思…….”
元曦说:“即便这次罢了,以后母亲去看元昌我也都要一起去,防着那起小人再生什么事端!”
恭礼回家后一直守着元昌,王氏因为被阿芒闹得不痛快,也不管他。传晚饭的时候使了个小丫鬟去问了问情况,知道恭礼不回来吃饭就拉着王嬷嬷一起吃了。王嬷嬷是王家的家生子,这次回王家省亲自己请缨留下来帮王氏看屋子,她一大把年纪了,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回王家去看看,这些天元昌病了,估计也没少跟阿芒磨牙。所以王氏一回来特特要王嬷嬷陪她一起吃晚饭,这是赏她体面并为她撑面子的意思。
元昌一直不大安稳,先头灌得一次药不大会儿功夫就吐了,小孩子多日不怎么进食,胃里空空的受不住那么大的药性。没办法,只好命丫鬟先硬灌下去一些米汤,再灌了一次药。恭礼也在一边跟着夏医师忙活,饭也没有好生吃,回到屋里已经很晚了。王氏心里着恼也没等他,早已自顾自睡了。
恭礼折腾了一天累得很了,可惜躺在床上心里有事,睡得不甚踏实,还连连做恶梦。迷迷糊糊地睡到五更天就再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望着帐子顶,思绪乱蓬蓬地抓不着头脑,许多恐惧的事,他都是硬是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
王氏心里不舒服,第二天一早吃饭时,破天荒地没给恭礼好脸色看。恭礼心里烦闷,也没心思哄妻子。王氏自己捧个碗埋头吃,只觉得今日早上的饭菜分外的腻味,吃得胃里堵得慌。
两人吃了饭,恭礼正想找点话来说说,突然阿芒的小丫鬟喜气洋洋地进来回禀,说元昌好些了。这下子两人也顾不得怄气了,赶忙一起去了西偏院看元昌。
阿芒心知此时孩子病重,恭礼不会狠狠罚她。晚上恭礼回屋之后就悄悄溜回元昌的房间去了。今天一早,看到儿子脸色红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赶忙让小丫鬟去给恭礼报喜,指望老爷看见儿子好些了,也不恼她昨日口不择言。两个人一起看着好转的儿子,那该是多么温情脉脉呀。
可惜王氏也跟着来了,破坏了阿芒的好算计。王氏其实也不想来,昨天的事闹得堵心,她现在是彻底不想看见阿芒母子。可当着恭礼的面要是她不来,好像显得心眼小,跟个妾室怄气似的,所以勉为其难来尽尽嫡妻的义务。
阿芒看见王氏,立刻将头低得低低的,向恭礼和王氏行了个礼就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恭礼心急看孩子,也没命她过来跟王氏道歉,他几步走到元昌窗前,看见果然好些了,脸上虽可能是潮红,但总算是有了血色了,呼吸也强了不少,不像昨晚那样若有若无。恭礼美滋滋地想:“看来这步总算没走错,真是天佑我家!”
夏医师昨晚可是扎扎实实地守了一整夜,天明了看元昌稳了点便实在熬不住了,此时去旁边的耳房歇息。他的大徒弟看见老爷和太太来了,赶忙上前回禀了师傅不在的缘由。恭礼听了不以为意,还体谅地说:“这些天辛苦夏老师徒了,很该歇歇,你得空了也去倒一倒,莫要累坏了身子。”主子这样体恤,听得大徒弟感激涕零的。
恭礼又问起元昌的情形,问:“这样好些了,可是药效对症的意思吗?”
虽然极想说些好听话,可大徒儿实在不敢担这个风险,模棱两可地说道:“还很难说,要等吃了三剂药才能看出个大概来。”
恭礼心领神会,也就没有再问。
恭礼和夏医师的大徒儿说话这会儿功夫,王氏还是站在元昌的床边看着他。见庶子比昨日安稳了,终于有了些好转的迹象,王氏也深感欣慰。两人说话间,元昌突然有点不安稳,小脸左右转了转,呶呶嘴巴,小胳膊小腿把身上盖的薄被也拨开了些。
王氏看被子蹬开了,便想条件反射地像照顾元曦小时候一样去帮元昌盖上,手还没碰到元昌,他就突然喷出一口血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到王氏衣服上,把王氏吓得呆住了,接着元昌立刻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恭礼和夏医师的徒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阿芒已经惨叫一声扑过去了,她痛声哭道:“孩子,乖宝贝,快醒醒呀,别吓着娘!”
恭礼见孩子没反应也急得要死,一把推开阿芒,急声道:“医官快为小儿看看!”夏医师的大徒儿一边把脉,恭礼又一边命丫鬟赶紧请夏医师亲自过来看诊。
片刻后夏医师便神色凝重地亲自过来,边诊脉边听大徒儿简短地讲了一遍情况,之后推拿、施针忙了半饷。医治完了后,夏医师转过身来,对恭礼深深地一鞠,说道:“小老儿无能,有负老爷所托……如今,只能尽力让少爷走得不那么痛苦了!!!”
恭礼只觉得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一步,咬紧牙关应撑着才没有坐倒在地上,只是眼眶到底红了。
王氏也呜咽起来,两人都正难过着,突然听到阿芒声嘶力竭地大叫:“你还我儿命来!!!”说着就向王氏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