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归途(下)(1 / 1)
念冬拦也没拦着,天赫没听她说话就忙忙地跑了。可到了王氏住的院里才听说元曦去跟允芝允花告别了,还没回来。对着王氏,天赫也说不出要留下表妹的话,只得怏怏地回去了。
天赫把人都遣了下去,一个人在屋里打转,他内心焦急,只觉得满腹的话要跟元曦说,却不知从何说起。突然灵感一来,疾步到书案处,提步刷刷地在前日制好的书签上提了几句诗。吹干了墨迹,将书签夹到《诗经》的第一页中,叫人送去给元曦。
元曦回了屋,丫鬟服侍着梳洗了坐到床榻边,这才发现案几上有本半旧的《诗经》,一问是天赫送的。元曦不大爱读诗的,心说这是表哥看出我诗赋上不行,让我多看看吧。随手一翻,第一页《关鸠》那里夹着一个书签。正面画着一个少女,细看了年纪面貌和元曦还有些相似,一翻背面,提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这句词。元曦便恍然大悟,“哦,这是织女娘娘的画像吧,也不知是表哥自己弄得还是别人给他的,画的还怪好的。”
天赫在屋里,一个人美滋滋地想象着元曦翻开《诗经》,看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看到书签上她的小像,读着《鹊桥仙》的句子,想必终能体会到自己要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了吧。不知表妹这会是什么表情,欢喜呢还是羞涩?又突然想到,坏了,自己造次,明个表妹别不理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天赫翻来覆去,辗转难寐,要是让他知道元曦以为他书签上画的是织女,恐怕得立刻气得吐出口血来…
因为要启程,第二日恭礼一家都起得分外早,早早地收拾停当了,便去上房请安话别。王夫人因为大女儿要回去了,一夜也都没睡到,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晚,连带老太爷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没好气地问老妻道:“昨日你翻腾什么呢,闹腾了一宿?今儿还要送大姑娘一家呢!”
“唉,你不知道,就是因为担心慧娘,我才实在睡不好觉!”
王老爷奇怪道:“女儿好好的,你担心什么?”
话音一落便被老妻横了一眼,王夫人啐道:“大老爷们就是粗心!你不想想,慧娘出嫁到现在十多年了,才得了一个姑娘。将来老了可靠谁去呀?”
王老爷闻言晒道:“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贩夫走卒,家里的不能生便要休掉。崔家难道买不起人,连个香火都续不下了?多少大家氏族的主母也是无子的,老了不照样做老封君,谁敢看不起了,难道不讲孝道了?!说到底,我们这样的人家总是要体面的。慧娘只要好好做她的主母,哪里会没有前程!再说,我看女婿还是很好的,是个做大事的人,头脑清楚,拎的清的!”王老爷刚得女婿帮忙去了心病,此时看女婿是千好万好,再没不妥的。
男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就是跟女人不一样,内宅那些弯弯绕绕一点不懂得,只看到无子主母外表维持的风光,哪里知道背地里的心酸。王夫人气闷道:“懒得跟你再说!”便自己出了卧房,把王老爷留在屋里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夫人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王夫人刚刚收拾停当,便听到丫鬟回禀说大姑奶奶一家来辞行了,王夫人赶忙唤出王老爷来,两人在主位上坐好等着女儿一家进来。
打头进来的是恭礼,王氏随后进门。王夫人一看见女儿,心道这一别再见不知是哪年了,便有些心酸,只是当着女婿的面不好哭,硬是生生地把眼泪忍住了。只是嘱咐了女儿一些“好生持家,孝顺你公公婆婆,照顾好女婿和圆儿”的话,王氏一一含泪应了。
说了一会儿话,其他人也陆续来请安了。知道王氏一家今儿要回去,大家少不得要一起叙叙话。元曦嘴巧,一会说:“大舅母劝劝大哥哥,已有状元的学问了,还是那么用功,闲了来长安耍耍吧,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一会又说:“二舅母好好保重,来年我再来看小弟弟。”哄得两个舅母眉开眼笑,搂着元曦简直不愿意放她家去。
天赫一直远远看着元曦,好容易借着她去更衣的机会,也跟着溜了出去。元曦一回头看见天赫期期艾艾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问他:“表哥这是怎么了,不认识了不成?”
天赫看元曦落落大方,没有怪自己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嘿嘿傻笑一声,说道:“妹妹今儿要回家了,行李可收拾好了?”
元曦点头,“嗯,丫鬟们昨儿连夜打理停当的,都已经妥了。”
“那妹妹早饭吃了没有?”一问完了天赫就想把自己拍一掌,明明刚来请安,哪会吃了饭,自己真是傻了,瞧瞧问得都是些什么没意思的话呀。
元曦倒没多想,只是觉得表哥饿了一晚上饿傻了吧,笑着答道:“还没呢,不是一会儿一块吃吗?表哥饿了先垫点点心去吧。”
天赫脸红,慌忙地摇手道:“不饿不饿~~~~”
两人没什么事说,天赫走的话不甘心,想说些私房话又怕臊着元曦。好容易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问:“那个…表妹,我昨儿让丫鬟给你捎去的…捎去的书,你看怎样?”
元曦不疑有他,点头客气道:“很好呀,我很喜欢!”
天赫兴奋地都要跳起来了,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不住地说:“妹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说完到底有点害羞,都不敢多看元曦,赶忙回身走了。进门的时候一个趔趄,脚下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下,听到后面有丫鬟扑哧一声笑了出了,天赫红着耳朵赶忙跑了。
元曦瞪了念冬一眼,笑着斥道:“没规矩,表哥绊了一下你笑什么,看人都不好意思了。”
念冬委屈,心想自己哪是幸灾乐祸呢,笑得分明是表少爷的一往情深,可惜自己又不能说与小姐听。
*************************
崔府的主子们心里有事,这次回程赶得极快,堪堪五日便到了家。几人一回府便去给崔老太爷和卢老夫人请安,许是被元昌的病闹得,两个老人说话也没什么精神,随便问了问在王家的情形,老太爷就打发他们回院里去,“元昌还是时好时坏的,唉,这孩子也可怜,现在话都不大会说了。你们也挂心,赶紧回去看看吧~~~”
又看到元曦在一边,老爷子到底更偏爱自己从小看大的孙女一些,怕她被元昌的病容给吓坏了,便发话到:“圆丫头留下,我与你祖母好久没见着你了,陪我们说说话,让祖父看看,你出门一趟有什么长进没有?”
元曦嘻嘻一笑,爽快地应是。
老太爷都那样说了,可见元昌很不好,毕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恭礼和王氏都很着急,一出了荣寿堂便紧赶慢赶地往屋里去。
一到了西偏院门口,两人就闻到一股弄弄的中药味,恭礼皱着眉头,小丫头一打起帘子,就急忙进了屋子。
阿芒守在元昌床前,这十多天又是疲劳又是紧张,显得憔悴苍老了不少。她本来浑浑噩噩的,恭礼一进来,她最初还愣愣的,反应过来竟是老爷回来了以后,立马扑过来抱住恭礼,大哭道:“老爷,昌儿病得好厉害,奴这些天日日悬心,老爷再不回来奴也要跟着昌儿去了~~~~”
王氏带着丫鬟一进屋子就听见阿芒这么说,王氏最见不得人咋咋呼呼的,闻言有点不快,体谅她孩子病重心情焦虑,这才没说什么。其余的丫鬟看见阿芒那样轻狂,当着医师、丫鬟一屋子人就去抱住男主子,都纷纷侧目,有那心气高的,简直恨不得主母赶快发话,自己上前去把阿芒撕开。
恭礼着急看孩子,也没心思应付爱妾,匆匆拍了拍她就推开了,自己去床边看元昌。虽然已经听说孩子病重,真正看到了恭礼还是吓了一跳。元昌一脸不正常的潮红,呼吸轻的几乎捕捉不到,原本胖乎乎的孩子,半个月不见瘦成了一把骨头,连小脸都陷了进去。
自己唯一的儿子呀,养活了一岁多,谁知眼看就要不保了,苍天无眼呀!恭礼心酸难忍,王氏见状,赶紧上去扶住恭礼,轻轻地在旁劝慰。
阿芒恨得牙痒痒,自己的儿子要没了,自己才是最苦的一个,凭什么站在老爷身边一起看着孩子的不是自己?!太太惯会讨巧装善人,这个时候还不放过儿子,想到自己快不行的儿子被主母利用来“邀宠”,阿芒恨得目眦欲裂!她受了杨氏挑唆,深信主母要害她母子性命,觉得此番元昌病重就是主母害的,直想上前去跟王氏拼命。
恭礼夫妻俩哀伤地看着孩子,突然听到阿芒在后面哭道:“呜呜,我可怜的儿呀,眼看你就要被害了性命去,凶手还大喇喇地站在你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