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以前听说师祖给师父背上锁上那么重的一把巨剑用来压制杀气的时候,多少有些同情师父,觉得师祖小题大做了。现在想想,锁一把重剑哪里够用,师父这样火爆脾气应该锁在大殿的主梁上么!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当着全宫两宗弟子面和师父争吵,让师父丢了那么大面子,他生气也是应该的。从小到大没少惹师父生气,只要去求求于师姑或者上官师伯代说几句好话,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要于师姑和上官师伯联手才挡住师父向自己劈过来的剑,可见这次师父真的火大了。于睿师姑嘱咐得很清楚,这次溜下山总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侠义之事出来,才能让师父消气。
就从这封信开始吧,姜听雨再一次摸摸里襟的书信。等到这封信送到王遗风王谷主手里,那些孤立无援的天策勇士应该也能得到补给了吧。
“我是恶人哎,别以为我是纯阳门下我就一定会帮你。”
“你已经帮了很多。”
“那是本少爷看不惯这些犯我大唐的匪兵,话说回来,你腰上挂着的是浩气盟的令牌吧。你一个浩气盟,却写信向‘十恶’之首求援?”
“昆仑比较近。”
“你还真是惜字如金!你就一定觉得,王谷主会出手帮你?帮浩气盟?”
“我信他,就和我信你一样。”
姜听雨想想旷修那双镇定充满信任的眼睛,那里面渗透出一种魔力,让他没有理由拒绝的魔力。纯阳宫修行十年的止水心境,在那波澜不惊的一句话之下荡然无存,涌上来的是压抑了许久的一腔热血、少年情怀。
是该回去向师父道个歉了,不仅仅是因为以下犯上的不敬,也要收回自己对浩气盟那番贬低。虽然不甘心,但必须承认,浩气盟也是有些英雄的。
几个转念间,身形起起落落已然接近峡谷。
忽然警上心头,姜听雨手中长剑向身后挥去,剑光划出一面气墙,“锵”的一声把一枚乌羽箭远远荡开。
姜听雨翻转着落地,在沙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白色的鹤羽道麾在风中猎猎作响。
“了不起,你竟然能躲开我的无声箭。”一骑黑马迈着矫健的步伐出现在姜听雨的视野里。
“了不起,你竟然能追寻到我的行踪。”姜听雨一边说话一边将真气倾泻而出,以自己为圆心,覆盖出一片气场。
“你是怎么感觉到那支箭的。”黑马骑士骑着马绕着姜听雨,似乎并不着急动手。
“单纯是觉得太容易,所以越靠近目的地,越敏感周围的点点滴滴。”姜听雨似乎也不着急,索性在地上打坐起来。两人悠闲自得的一问一答,其乐融融,看似全然没有半点肃杀之气:“你呢,你是怎么追踪到我的。”
“你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呢。”黑马骑士勒马驻足:“我们先是跟着遮遮掩掩马蹄印追踪过去,却发现居然是一匹驮着一截树枝的空马。当时我以为你是故布疑阵,弃马轻功前往大唐边塞求援。”
“我也是这么设计的,但你终究还是找到我了。”
“运气好而已。我本是斥候出身,下马围着弃马的身边想查查痕迹。”黑衣骑士稳稳的坐在马上:“然后我从沙粒中找到一颗被整齐切开的石子。”
“好细心,好耐心,这样的性格,要是你去纯阳学艺,一定比我优秀很多。”
“过奖了。其实我也只能知道你是故布疑阵,然后以剑借力轻功逃离罢了。”黑马骑士无奈的摊了摊手:“天神再眷顾我,也不可能让我一直找到被切开的石头。于是我采取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哦?”姜听雨眉头一皱,看了看另外一个方向。
“看来你感觉到我的同伴来了。”黑马骑士饶有兴致的看着少年道士:“我们把一个十人队拆成两人一组,分头找寻,看来,我的运气真的好一些。”
“没想到,小爷我居然能惊动狼牙军亲卫精锐的一个十人队。”姜听雨笑了笑,但是笑的有些发苦。
“所以说,你很了不起。”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同样装束的骑士策马赶到,和先前的黑马骑士一前一后把姜听雨围在中间:“以这样的死法去另一个世界,足够荣耀了。”
“说了这么久的废话,没有再要等的人了么?”年轻的道士站起身来,用衣袖擦拭下长剑。
“不必了,其实一个人就够,两个人无非是求个稳妥。”两名黑马骑士面对着面,像照镜子般缓缓抬起长枪。
“喂,刚才说你找到我是你运气好是吧?”
黑马骑士没有回答,只是催动着马匹原地踱着步子。没有人能同时面对两名狼牙卫,他已经不想在和一个将死之人聊得太多。和同伴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两道黑影激起巨大的风尘向白衣道士袭去。
“其实,你遇到我,也许不算是你的好运气呢。”
黄沙上的两团黑影间,腾起一道炫目的剑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长安雨后
腐败的落叶混合在泥土中,散发出一阵阵不算美好却分外自然的气息。几天几夜连着的大风将一众树木刮的有些光秃秃的,显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空荡。
初秋时节,长安城悄然蒙上一层浅浅的寒意。想来当今圣上早携着心爱的贵妃浸在温泉中,连那些纵马擎鹰的世家子弟也倦于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游围猎。如此一来,倒是让那些林中躲躲藏藏的野兽壮着胆子溜出来觅食,为空寂的树林平添了几分生气。
店老板揭起笼屉,蓬勃的蒸气瞬间溢满了整间小小的包子铺。
“客官,您二位的包子。”店老板端过来几屉包子,火急火燎的放在桌上,把被烫疼的手急抽回去,握住自己的耳垂。一连串动作太大,震的桌上的碟子也咣咣响。
“辛苦了。”一个人披着墨色的斗篷,整张脸都隐没在黑影中。原本此类形容诡秘的江湖人店老板一般都是唯恐躲之不及的,但这个人店老板却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仿佛从前就很熟稔一般。不过,到底是江湖人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店老板按捺住想多说几句话的心情,忠厚的憨憨一笑,穿过帘子往后院劈柴去了。
本就不是吃饭的时点,加上这间店又小的可怜。老板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两个人。热腾腾的水雾让斗篷男子的面孔愈发模糊,但和他对坐的和尚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和尚也不和斗篷男子客套,从笼屉上拿起一个包子拍开:“肉馅的?”
“素的在隔壁那一笼里。”斗篷男子自顾自的饮着小店低劣的茶水,却显得分外认真,仿佛真的在品鉴什么。
和尚捧起包子大快朵颐,没有丝毫顾忌:“素的很难吃,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一家了。”
“还以为你遁入空门,好歹能清心寡欲,这个样子,多少让我有些吃惊。”男子隐藏在斗篷中,看不出表情,但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出一丝笑意。
“所谓万物皆空,吃素是空,吃肉也是空,反正都是空的,何必在意。”和尚大口咀嚼着包子,吃的嘴唇上泛起淡淡的油光:“至于吃惊,总不及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吃惊。”
斗篷男子看着和尚,良久淡淡的问:“过得好么?”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要不无所事事的坐在寺庙里,要不风尘仆仆的云游天下。有时候看见不顺眼的恶人,就砸他一棍子。有时候,看见昔日的朋友……”和尚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碗::“上个月遇到菜菜了,我远远看见她转身就走,怎么说也是我的徒弟,多少有点下不去手。”
斗篷男子安静的听着,半晌突然说道:“对不起,南宫,连累你了。”
“别说这个,这世间的事原本就是做得越多错的越多。”和尚向男子摆摆手,又从笼屉上拿了一个包子:“弃暗投明重归正道,这只是那些老和尚的想法。我离开恶人谷也是有自己的缘由,不仅仅是你的一句话。不过要和昔日的敌人联手对付昔日的战友,这种身份的转化,真心不是多容易的事。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你的境遇强。”
“是啊,两次背叛出走,早无忠信可言。辜负佳人,薄情寡义。背着一身杀债离开恶人谷反投浩气盟……叛徒,失信,愚蠢,那些评价只怕我的墓碑上都写不下吧。名裂身死,多少人对这么一个恶人的消亡而拍手称快啊。”斗篷男子为自己空空如也的茶碗续上茶水,淡然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还是活着的好,师兄。”和尚看着斗篷男子那隐在阴影中的面孔:“知道你没死,至少我南宫萌很开心。那些过往,有好有坏,但是不管怎样都只是回忆了不是?”
“南宫,你变了,为什么当初我会觉得你比较笨呢?”茶碗已经空了,但是斗篷男子依旧保持着嘬饮的姿势。
“因为那时候的我是比较笨么。”和尚习惯性的伸手去整理发鬓,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没了头发:“师兄你也变了,那时候你白衣重剑……”
“绍子衿已经死了。”斗篷男子猛然打断了和尚的话:“君子如风,藏剑西湖……那种遥远的事情早和这个名字一起被埋葬了,现在活着的人,叫做墨留香。”
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和尚自言自语般开口:“是啊,你我都已经把手上的剑丢掉了啊。”
“师兄,我在江南小镇赖好也是个住持了,虽然庙不大,但要是有一天你看破红尘,总有个挂单修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