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卓不妖微微垂眸，钥匙正静静躺在她温暖的手心里，其实一直在身上放着，因为她想着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一开始是觉得，只要她去闹了场子，总能让脑袋进水后要迎娶顾芳菲的郑什墨清醒过来，然后就会和她一起回来经营客栈。
后来郑什墨不见了，她又想着，总能找到办法把该死的青冥干掉，然后让郑什墨完完整整地回来继续经营客栈。
再后来，她心里不知何时住进了一个人。
于是就老是在心里偷偷幻想着，也许那人能有一日愿意远离江湖纷争，陪她回客栈来，在这一隅角落，安静而长久地休憩一番。
可是现在，连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眨眼之间都可能不见了。
不久之后，她亦将嫁做人妇，连见他一面都是奢侈，何谈相伴？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卓不妖扬缓缓伸出手去，将那被体温捂热的钥匙轻轻插进锁眼里，微转动了一圈，推开门时竟带动了顶上许多尘土抖落，弥漫在空气里，呛得她眼圈都泛红。
客栈里的摆设一如她走的时候那样，丝毫未变，倒像是时间回溯了一般。
她走至帐台前，正欲伸手去抚触桌上早就结了网的玉珠算盘，却忽然听见身后的木门一声响动。
卓不妖猛地回头，却在看见来人时，惊得眼眸都睁大了几分，只见门边出现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憨厚的笑容，壮硕的身躯，居然是一年未见了的刘师傅！
“刘……师傅！”卓不妖愣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喊了出来。
刘师傅看见她则更是吃惊，瞪大了眼睛，都忘记了回答，只惊喜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卓不妖被他这么一问，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弯了唇角，冲他笑了笑：“外面天儿冷，先进来说吧。”
刘师傅呆若木鸡地点了点头，一面好奇着，转过身关上了木门。
半晌，两人才了解了对方这小半年来的情况。
原来刘师傅自打回去后就一直挂念着郑什墨和卓不妖两个人的情况，却又犹豫着始终不敢过来叨扰。
然而直到上个月，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就从老家专程跑来，好容易赶到这里，却见客栈大门关着，像是封了很久的样子。
这下他就更加不放心了，却又苦于联系不上他们，只好一直在旁边的杂货铺打工，打算等上个几天看看。本来打算七日之后就回去的，可今天从集市回来却见客栈门敞着，还以为是招了贼，就这么走了进来……
而听了卓不妖讲述完这期间她所经历的事情后，刘师傅只能深深叹了口气，感叹这人世无常了。
“小卓啊……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这事情，你可一定要想清楚了啊！”刘师傅虽然是个粗老汉，却也有细心的时候，看她说话的神色里虽然带笑，却不免总是带了些郁郁，就好心提醒道。
卓不妖没有告诉他自己和顾倾连的约定，却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了什么端倪，只好弯了唇角展颜灿笑道：“刘师傅，我当然想清楚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早之前就被顾大少爷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给祸害了，天天看着美男图吃饭睡觉，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边传来一道带了熟悉而冰冷怒气的声音传来：“怎么……有我一个，还不够你看么？”
卓不妖以为是出现了什么诡异的幻听，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阻挡了自己视线的刘师傅，定了定心神，继续道：“所以说……我想得，很清楚了。”
刘师傅听见这熟悉无比的声音，却是率先回转过头去，一脸的欣喜却化作失落，眼前出现的明明是个陌生人。
“这么脏。客栈才营业多久……卓不妖，你都没有每日打扫么？工钱不妨就扣到明年吧。”一道笼满了银线绣纹的紫袍身影渐渐向着两人对坐的桌边走来，如瀑的银发毫无遮掩地松散束起，还透着一股自门外带来的寒意，勾人心魄的紫眸轻轻浅浅地扫视着整座客栈，然后不满地睥睨着完全石化了的卓不妖。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事情想得很清楚了？”
客栈里忽然安静了许久。
“你是，小郑，郑掌柜？”刘师傅虽然下巴都惊得快要掉到地上了，却还是出声问道。即便是换了一副面貌，他也能认出来，这腔调，绝对是郑什墨没错了！
紫衣男子本来正凝眉望着眼前渐渐红了眼眶的女子，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回过头看着他，淡淡勾起一抹微笑，客气道：“没错，你是？”
……
刘师傅见他们都回来了，便放心地去隔壁杂货店取来行李回后院收拾去了，也正好让这两个人好好叙叙旧。
卓不妖很开心，她似乎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就是最好的。
哪怕要她放弃一切，她也心甘情愿。
只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相信这个事实，眼前的人，的确是有着青冥的面貌，却又只拥有郑什墨的记忆。
也就是说，青冥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死了。
而且，最让人吃惊的是，郑什墨的记忆竟然是残缺的，是不完整的，甚至是有些混乱的。
一切于他来说，只停留在客栈由他接管的第一年里，或者说，他是四年前的郑什墨。
就是说，刘师傅，肖独斐，青冥……以及在此之后的所有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曾经历过的幻影。
但是对于自身样貌的变化，他却又丝毫不感到惊异，认为这就是他原本的相貌。
卓不妖低下头凝思，脑海中却忽然涌现出来那日青冥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
他眯起眸子来抿唇一笑，想要伸手替她抹去唇边的汤渍，顿了顿，却又收回手来，声音低沉而动人。
“等一切平息，无论成败，我都会送你一件礼物。”
……
当时虽只觉得是一句笑言，现在想来却巧合地让人不由得心惊。
早知是这样的礼物的话……
她有些凄凉的笑，可悲的是，即便是早知如此，她却也一样无可奈何。
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左右郑什墨的生死，也没有余力阻止他的抉择。
他们竟是都不理解她的心意，却一样的自作主张。
这礼物，太过贵重，贵重到舍了他自己的性命，她又怎么收的起？
青冥大概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郑什墨吧？果然，直到最后一日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终究还是错了么？
卓不妖莞尔一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一刀一刀得凌迟，痛到极致，却空落落的，也许是忽然意识到，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失去青冥了吧。
“卓不妖，你笑得好像在哭……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很奇怪。”郑什墨神色凝重地望着她，眼底带了些疑惑，心里涌上些许格外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感觉。
在他的世界里，奇怪的人，原来是她么？
卓不妖渐渐敛了笑容，别开目光去，一字一句道：“没关系，我还好。”
郑什墨的紫眸渐渐翻涌，却紧抿着唇没有再说话，像是往常动了气的样子，只是眼底的探究和沉思却丝毫不减。
卓不妖渐渐冷静了些，依旧低垂着头，丝毫不敢和他对视，只怕又被这副皮相勾出心里那大堆被压抑了的情愫来：“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什墨忽然把目光缓缓投向门口处，道：“不知道怎么了，路上有些昏沉，险些把路忘记了，倒是一位姓顾的兄台相助。”
门外忽然又落了不小的雪，冷风从门缝涌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郑什墨皱了眉头，好看隽逸的眉眼隐在沉默里，伸手想要解下自己的外氅给她披上，却被她不经意地躲过，不由得紧皱了眉头。
她究竟怎么了？
卓不妖是真的没有注意到郑什墨的神情，听他这句话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跑去，连声解释都没来得及留下。
“……”郑什墨的感觉很敏锐，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说不清楚哪里得来的感觉，只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怅然。
卓不妖觉得郑什墨口中所说那人一定是顾倾连没错了，只是好奇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行踪，肯定是早就回来了，为什么不现身呢？
还有，他把青冥，应该说是郑什墨送回来，又是大了什么目的？
果然，她跑出门去，就瞧见不远处那抹在漫天大雪中缓缓行走的熟悉的身影，依旧如同那日一般淡淡远去，转眼已几将消融在雪色里。
她大急，连忙追过去。
第五十八节 何必忆往昔
“顾倾连，你给我站住！”卓不妖急急地追过去，路上薄薄的积雪被踩踏得有些消融，害得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顾倾连听见背后的动静，很是听话地停住了脚步，回首望着满脸怒气却渐渐向他走近的卓不妖，微微抿了唇，眼底的光彩动人心魄。
卓不妖气喘吁吁地扶着膝顿住脚，抬眼却见他一脸的从容淡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愣了一会儿才问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向来是天气寒冷的缘故，顾倾连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声音也带着喑哑，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昨日……”
卓不妖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的脸色，缓缓点了点头，挑眉继续问：“你把他送回来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顾倾连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带了秘密的色泽，一闪而过，忍不住呛咳了几声，嗓音虽然依旧嘶哑，话语却连贯了许多：“他不再是青冥，自然是要回来的。至于记忆，我也不知，可能是药物的毒性所致……”
卓不妖瞧着他眼中没有欺瞒的神色，却带了些欲言又止，只是没有拆穿，看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不由得轻蹙了眉头问道：“你的嗓子怎么了？还有，这脸色不太对劲啊，是不是受了风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