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调查(1 / 1)
赵有方心情忐忑地尾随小警察到达浅滩。
赖安度假村的游客并没有因为尚未确定的失踪案件感到不适,他们对警察的出现指指点点,好奇警戒线的竖起,但在阳光下毅然从沙滩助跑——奔向大海的怀抱。
赵有方从一艘外表华丽的快船下来就愈发感到胸口滞闷,呕吐的欲.望势不可挡。不知道是没了老船夫精湛的船技,还是因为快船的气味和它乘风破浪的颠簸,又或者心里本身厌烦目前的一切,他捂着嘴踩上松软的沙滩一刻就急于寻找厕所之类的公共设施,却不想跑开两步就跪倒在沙滩上吐得胃里空空。
泛酸的食物吐完,晶莹的唾液挂在嘴角。
一手捂住肚子,腰背弯曲。赵有方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抹去嘴角的秽.物。
胡乱地蹭着细沙盖去呕吐物,原地蹲守。不多时有好心的游客抬他去阴凉的树下休息。
他躺在凉椅上,目光浑噩。赵有方多想驱动双腿赶上阿乔。
然而眩晕感伴随着他的行动——加深。
赵有方扯开领口,像条脱水的臭鱼张大嘴巴吸气。
“我在门外偷听妈妈和爸爸……”
孩子的声音从椰树背后传来。听来他对于成功偷听家长的谈话觉得无比荣耀。
孩子得意地又说:“老谭家的人——谭耕林——昨晚没回家。”
“谭耕林是谁?”另一个软嫩的声音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妈妈和爸爸神神秘秘的,关了门不让我知道。可我现在全知道了。”
“小哥好厉害!”
“那当然。”孩子自我肯定。“妈妈说老谭家的人‘凶’、‘坏’。”
赵有方扶着额头起身。他想着小警察和阿乔上岸后离开的方向,提脚跟上。
风景慢慢地后退。带了腥味的海风窜入鼻间,头脑意外地清醒起来。
赵有方的寻找不难,由群人聚集成的半圆形弧线外,他看到吴乔情绪激动地抓着大红色的一块衣料,走进了看清是衣物。对方像只好胜的公鸡对小警察发难(吴乔的沉稳这时候完全抛开)。
“现在不用二十四小时后报警说芳红不见了?——见鬼的规章制度!”吴乔一指蓝茫茫的大海,“二十四小时后?你到哪里找芳红?她就在里面!你们现在应该巡逻海面……”他气冲冲的走向小警察,拎高手里的红色短裙,“这东西很重要吗?”问道。
“如果芳红抓着游泳圈正泡在海水里等待救援,你就害死她了!”短裙被甩在小警察的脸上。“拿去吧。”吴乔陡然放声大笑,语气加重,“拿着它去把芳红找回来吧。”
赵有方神色惊惧。
游客原本对警察的询问一知半解,“看到一个穿了红色上衣和裙子的女人吗?”答案“很多。”他们趁着晨光微曦便早早来到浅滩占得一席之地,之后组队打沙排、游泳比赛、和孩子们堆城堡、在天光大亮中感受大海的魅力……肚子饿了就吃上一块自带松饼,或者去零售小店买一些食物。累了就躺在沙滩上晒肚皮。这是闲散的游乐。没错,在穿着制服的警察以一副事态严峻的表情查问哪里能找到红衣女人以前,他们确实闲散地享受沙滩、海洋、阳光浴的乐趣。
但遗憾警察的找寻成功了:他们找到了无人认领的一身红衣红裙。
于是警戒线拉起。在附近范围驱赶慵懒的游客。
接着是照相,记录几名游客无关紧要的说辞和想法,联系同僚。警察严谨地遵循办案步骤。直到他们等来高度偏低、身材偏瘦的队长,连同队长身边的伤心男人。后者才大致地了解情况(仅仅警察之间几句话的交接),停留原地的游客就见到男人伤心过度后的火脾气。
至此,游客知道,有个女人——大概溺水身亡了。
感慨,不幸的女人……
阳光温暖。赵有方的双手却是冰冷,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瞬间,赵有方直觉森冷的恐惧降临:拿着它去把芳红找回来吧。这是吴乔的原话,伴随着吴乔怪异的笑声。就在一瞬间,不知名的神经被触动,赵有方的脑海中迅即浮现一句话“拿着它——红衣红裙——你们也找不到芳红!”
赵有方擦拭手心的汗水。
找不到李芳红。如此看来,赵有方承认,芳红没了。
试问谁会去谋害一个智力低下的女人?阿乔不会,他爱自己的妻子。阿飞不会,芳红应该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保持戒备心。即使这个女人会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谁会和一个弱者女人计较呢?所以说芳红没了。她的生命被大海夺去了。
赵有方催眠似的告诉自己,李芳红已经落水身亡。
但是为什么,他不安地自问,芳红偏偏来了浅滩游泳?
赵有方清楚地记得某宁度假村时芳红的游泳还需要阿乔从旁指点。
芳红骗过阿乔,没去峡谷海湾。她竟然在浅滩游泳。可是为什么这么做?
不明原因,赵有方下意识里避开更多的疑问。
如此便好。他想道,以后决不能放任身边的女性朋友独自下水。
峡谷海湾B旅馆。
昶田郁得知警方调查吴乔夫妻后毛遂自荐。
前天五人一起喝下午茶的地方,临窗而坐。昶田郁饶有兴趣地打量警察阿方,对方拘谨地僵硬着全身,从落座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染上一丝红晕。他的手按在记事小本上,右手保守地放在胸前一拳处,紧贴桌面。
阿方随时开始谈话的架势。只是少了一点警察的威严感。
昶田郁妩媚一笑,暗想腼腆的男人委实是老实和木讷。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她修长的食指点在桌上展开的一纸资料。
“但是我认识另一个女人。”猫眼微眯,追忆的口吻道来,“一个自称艺术家的女人。既有勇气横刀夺爱,又有自信趁虚而入。”瞧向阿方。“说实话,她抢男人的手段粗鄙。毫无美感。我当她是乱吠的狂犬。”语气转而诱惑,音色沙哑,“追男人和抢男人,是一门学问。”
阿方敛低目光,不自然地记下女艺术家的信息(此刻阿方不了解阿飞和吴乔的关系)。
“话说我们前天,这里,五个人,进行了一场不大愉快的茶会交流。迪和这个男人谈得不错。”昶田郁的指尖移向男人的三寸冠照。“我,女艺术家,赵有方,相比下逊色他们两的相处。赵有方是个闷葫芦。”说这话时她有意瞥眼阿方。“女艺术家大谈艺术和谋杀。”
“谋杀?”阿方问道。有一点惊奇,语调拖得比往常慢两拍。
“她说谋杀是门艺术。高尚的艺术。”昶田郁狡黠地眨下眼,“我不让她得意,全盘否定了她的艺术论。”
“我不懂什么艺术。”警察阿方随后问道:
“当时吴乔的妻子没有出席茶会,什么原因?”
“除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和他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排除迪,我和他们是初次见面。”昶田郁思索后补充,“赵有方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其实,迪和赵有方在外的两人,我不喜欢他们。不论这个男人看着有多正经、女艺术家有多聪明。”
她的猫眼凝视阿方,“言归正传,女艺术家对这个男人有意思。”
警察阿方迟疑地顺着白皙的手指看向三寸男照,“吴乔?”声音听来平静。
“不相信吗?这里的吧台.女知道。昨天中午十二点半,她听到了,女艺术家的大胆示爱。”
“公共场合对吴乔示爱,十二点三十分?”
“具体说来不是。她利用自己的借口说服赵有方,帮她约见吴乔。”昶田郁回答,“不过赵有方没有答应。所以她说的‘喜欢、爱’听了才可笑至极。”
“女艺术家喜欢吴乔。”顿下,“请问您昨天的行程安排——?”
昶田郁微怔。
警察阿方熟悉了对方的节奏后恢复常态地进行询问、做笔录。
下一刻,昶田郁眉间飞来被冒犯的怒意。
“我认为自己已经给你指明了追寻的线索。”她说,“不好说。真不好说,我的记忆每当生气时就发生混乱。不如我们再找个时间谈。”昶田郁起身,唇边一抹讥笑,“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请我的律师亲自上警局和你们谈。到此为止了。”
女人雷厉风行地离开。
阿方警察甫一记录完毕谈话的内容,抬头,眼底迷茫。
警察阿方回头分析记事本上的内容,女艺术家,赵有方,和吴乔谈得拢的女人。心知自己需要更多地了解这三人和吴乔夫妻的情况。
之后的时间阿方通过B旅馆的服务生,即前天接待五人的服务生口中知道,吴乔和女艺术家徐乐飞是苏迪的客人,赵有方和猫眼女人则是苏迪小姐的朋友。以上五人谈到艺术、人生的价值、女人的问题(服务员隐晦地说起自己当时的感受:那个女人——漂亮的苏迪小姐——对吴乔很有好感,后者亦然。)和工作内容。徐乐飞在茶会未结束时气愤离场,赵有方整个下午显得郁郁寡欢,猫眼女人优哉游哉地度过下午时光。苏迪和吴乔互相递换名片,相谈甚欢。
等到阿飞问到徐乐飞对吴乔有意思吗?服务生表示不清楚。
警察阿方带着所得资料计算先从哪方着手,转眼注意到时间已是十一点过半,索性找一处地方先填饱肚子。
回到北面的浅滩,警察刘东早在发现李芳红留在沙滩上的衣物就向小队长报告,并且遵照指示给局里打了电话,要求派人沿着歧河自南向北一路搜寻海面(峡谷海湾一带到北面的浅滩,搜寻范围乃至浅滩以北的流域)。
此时刘东不高兴地捡起证物(红色衣裙),再次小心地装进塑料袋。
忽然小警察开口,问道:“没有包吗?”
从赖安村来浅滩的游客一般自行携带防晒霜、浴巾、游泳装备,或许带了午餐。因而他们会挟带轻便的背包。李芳红不该例外。
刘东自觉地解释:“也许被人拿走了。”
吴乔的一通发作被忽视。他强忍不耐,冷声说:“芳红的小背包也许真的被什么人偷了。”在大笑过后的表情变得平静。如果忽略随时发作的恼火眼睛。说到被偷,吴乔飞快地扫视人流,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但是小队长,”他又冲小警察挑眉,“还不快派人——出海寻人?”
小警察闻言,不易察觉地瞥眼人群外的男人。后者从赖安村跟到此地。
他一面应付吴乔说已经派人搜寻芳红的下落,一面怀疑年轻男人和芳红的失踪存在联系吗?小警察以办案的累积经验察觉男人或许知道某些实情。有必要,他要找这个人问清楚。想着,双眼精湛地打量对方。略显苍白的肤色,虚浮的脚步(赵有方正转身离开)。
大体,是性格软弱的男人。小警察心忖,但五官端正,眉宇的正气看来他品行不错。
“吴先生,”小警察对吴乔说,“一旦有所进展会跟你联系的。”
“不需要我坐下来慢慢等你记下那些将要存档的重要口供?”吴乔问道。
“会有警员来找吴先生——例行公事。”小警察平静对待吴乔的挑衅。铁面无情。
“好。我等着。”吴乔收回视线。
等到吴乔转身,刘东出声提醒:
“在离开赖安村以前请留下联系方式和住址。”
“最好,”小警察附和,“把认识的朋友,留下他们的一两个联系方式。”
“我会的。”
B旅馆的406号房被客房服务的工作人员打开。
距离赵有方出门半小时后,年纪偏大的大妈在简单地整理出房里的垃圾后出门,正要关上房门,戴着副太阳眼镜的长发女人突然出声阻止:
“先别关。”她说,肩上挎了一只小包,“进去取防晒霜。”
软心肠的大妈回想那床上脱下的男式衣裤,目光逡巡女人时髦的打扮,心下了然。是谈对象的年轻男女。
不好多说,她点过头就走开两步去敲隔壁的门。
太阳眼镜女人迅速闪进门。
推着推车的大妈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心想这闺女白找了借口进屋找男人,偏就小男人不在屋里。心思转过,眼前被407房的黑漆门缝吓了一跳,抬起的手也就此僵住。
只见407的住客大方地打开门,笑得欢甜。
“不需要客房服务。”短发女人说道。
闻声大妈迟疑地别过身子。
不知怎的觉得这闺女是盯着旁边的406号房。她想难不成是闺女喜欢上了隔壁的小伙子?这就是自家闺女常说的两个女人加上一个男人的三角恋情?一点不好。
而显然,客房服务需不需要,大妈照旧领原数额的工资。
不过真好,今天405号挂了“免”牌,407号房也不需要客房服务,活该她落得一身轻松。想着她走向下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