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一章（1 / 1）
穿了一条嫩绿色的曲裾，梳着丫鬟头的江夫人，就这么笑盈盈的出现在梁心怡面前，饶是她神经一向强悍处变不惊，也不曾受过这般惊吓。
“江，江，江夫人？”
“嗯，突然拜访，打扰了呢。”
“这话怎么说，”梁心怡还缓不过来，“江夫人什么时候来心怡都是欢迎的，只是江夫人怎么这番打扮……”
“欢迎吗？我以为，”铭心狡黠一笑，搭配上她的娃娃脸，竟有俏皮的感觉，“心怡姑娘还是喜欢我安省地呆在江家。”
被铭心一语道破心思，梁心怡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与她周旋也无用，只得垂了头。
“那，江夫人来做什么呢？”半晌，梁心怡小声开口。
“我只是觉得你好似一直故意躲我，铭心自觉并未有什么得罪姑娘，所以昨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天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决定冒着被姑娘嫌弃的危险，来找姑娘讨教。”
梁心怡闻言无语，这般莫名其妙的借口，简直比夫人还没有诚意。
“为了不把梁夫人引来为姑娘添堵，我还特特的扮了一个丫鬟来，看在我如此诚心的份上，不如姑娘好好和我谈谈吧。”
梁心怡怎么都觉得，铭心这温良乖顺的表情十分欠揍，殊不知，看人是要看气场的，面对梁心怡这种喜欢示弱以示无害的人，便是铭心早已习惯性温柔，无意间也忍不住想要扮个坏人了。
“梁夫人只宠着四姑娘，姐姐妹妹无一个交心，心怡你没有过不服气不甘心吗？”
这是什么问题？梁心怡蹙眉，斟酌半日才道：“夫人待我很好。”这梁府里，恐怕她是最得欢迎的一个了，梁夫人喜欢她听话，大姐喜欢她能听她抱怨唠叨，四姐喜欢她默默无闻，六妹七妹喜欢她会收拾残局，都离不开她呢。
铭心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你何必和我说这话。”
我甫一见你便知，是个在夹缝中求生的人。
梁心怡怅然无言。有什么不甘心的呢？自然，也还是有的吧，只是在时间消磨中慢慢消失殆尽了，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刻意掩藏自己，她自己也不记得。
大姐是爹第一个女儿，到底有些感情，爹再不干预后院之事，也能护她周全，二姐是夫人亲生自不必说，三姐是出了名的才女，差点子便选进宫去，自然也不会亏欠她，四姐是夫人一手带大，六妹七妹的娘为着爹服毒死了，爹心里内疚，偏疼些也正常。
唯独一个梁心怡，偌大的梁府，无可依靠。
虽才初春，梁府的荷塘已然是郁郁亭亭，夸张的叶子疯狂地铺满了水面。水面上如此生机盎然惹人喜爱的样貌，这水里头有什么暗流波涛的，便都瞧不见了。
“江夫人，”梁心怡缓缓道，“江夫人找我究竟何事？”不同于铭心的清越，梁心怡的声音低柔，带着婉转动人的魔力。
“姑娘愿不愿与我做妯娌？”
梁心怡陡然浑身一紧，原来隐隐幻想过却从未曾放任幻想的什么认知，突然就这样毫无遮掩的曝于面前，心怡诧异之后只剩惶恐。怎么会这样呢？她是梁心怡啊，无依无靠，无才无艺，得过且过的梁心怡啊。
面对梁心怡无言的传达给她的“你说错了吧”“你认错人了吧”的讯息，铭心亦有些无言了。
“做什么见鬼一般看着我，你你有你的的好处，岂是说的尽的。”
过目不忘，头脑过人；心存善念，以德报怨；八面玲珑，善解人意；心胸豁达，随遇而安。
这便是锦心从棉蕊尽是感叹词的赞美诗一般的描述中总结出来的，梁氏心怡。
虽则一个小丫头的话不可尽信，但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梁府撑到现在，还能让小丫鬟保持如此天真纯洁，梁心怡怎么会是个没用的蠢人？怪道姚老太太说她们有些相像，原不是外貌，是性格。
在用锦心的原话将梁心怡夸奖一番之后，铭心用老太太的话说做结束陈词：“论刺绣，江家已经有了一个我，哪里还需要那眼睛长到脑袋顶的四姑娘。”
梁心怡又一次哭笑不得。
“我晓得你不喜争夺，”若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在高门大院里没有背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但是机会已经自动到眼前了，也不妨一试，你自觉的呢？”
“非是我不喜争夺，”梁心怡苦笑道：“我何曾没有争过，只是争来争去，徒为他人做衣裳。”
“后来，倒都看淡了。”傻乎乎的参加不公平的竞争，还能奢望得到彩头？
铭心也明白，梁心怡的婚事，拿捏在梁夫人手里呢。她此番来，也不过是看看梁心怡的意思，若她愿意，那么怎么对付梁夫人，便不需她考虑。
“心怡姑娘不愿意一试，可是担心梁夫人作梗？”
梁心怡秀眉微蹙，摇了摇头：“是我无福消受。”
铭心没想到她如此死心眼，因着不了解她，一时也有些束手无措。棉蕊这时候却跑了来，“噗通”一声往梁心怡面前一跪，“求姑娘再想想吧。”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梁心怡，倒好像是她的姻缘被人误了。
“我虽然年纪小，姑娘总把我当孩子哄，可我也知道轻重，江夫人对姑娘这么好，姑娘还不愿意，将来夫人把姑娘嫁给哪一个，都比不上江夫人了呀！”
铭心心一动，道这孩子虽则无心，却是一语中的。江家已是梁心怡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斗不过嫡母，原本的情况怕也不会再差了。
梁心怡亦是眸光一动，忽觉明了，抬眼去看铭心，铭心冲着她微微一笑。
梁心怡起身对铭心深深一拜，诚心诚意道：“是我目光短浅了，还不及一个丫头，实在惭愧，还请江夫人恕罪。”
“好说。”
事情一说开来，梁心怡也无一般女孩的扭捏羞涩之态，只是对铭心满心感激。以她本人无欲无求的性子，过了大好青春年华，被嫡母嫁一个有权有势老头子或是出身名门的登徒浪子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江夫人在她这般怠慢的态度下还坚持不舍，简直是对她极大的恩情了。
不过说起来，江夫人如何便如此坚持于她呢？
时隔多年后，妯娌两个闲暇玩笑说起这个话题，铭心意味深长的笑道：“我越俎代庖替小叔子谈了一场恋爱，自然要挑他一眼便会喜欢上的。”
事实证明了铭心的眼光和独到性，江承懋对这个落落大方善解人意的女孩，爱得亦是十分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