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68 烈帝 十五年 燕王 十四年(五)(1 / 1)
辟彊几乎是爬着到了太璞宫的门口,采薇原本踮着脚张望,这时见了他,忙跑下台阶,飞奔到辟彊面前。辟彊抱住她,说:“已经没事了,叛军首领已经抓获,城内的残党也几乎尽数剿清了。”
采薇用手绢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关切道:“你受伤了吗?”
辟彊道:“小伤,不要紧的,不知道府里怎么样了,我派了人先回去查看情况。”
采薇说:“我们一起回家吧。”
辟彊沉默了一下,说:“我还要去个地方。”
燕王前脚离开高唐前往上京,父亲后脚就跟了上去。临走前他嘱咐辟彊,要他们提防内乱。如今果然,辟彊暗暗佩服父亲的先见之明。这次的叛乱一起,相国陈之俊和大将军项青便立刻组织人手开始应对,仿佛一直在等着似的。
辟彊走在京师狱阴暗的通道中,耳边忽然传来泼水声,紧接着是一个年轻人懒洋洋的声音:“……差不多也该招了吧?好歹也考虑一下我们这边的麻烦啊……”
“田季!”辟彊吃了一惊,“谁允许对他用刑的?”
田季见是辟彊,嘀咕了一句,说:“进了这里的人,逃不过这个命吧?”他瞪了那个囚犯一眼,又对辟彊说,“我知道这个是你的……嘛,乱世知己,所以自告奋勇接了这活。你的话,一定会手下留情的吧?”
辟彊反驳:“那你又问出了什么呢?他骨头硬得很,不会这么招的。”
田季懒懒地说:“那就换你咯,我也该休息了。”说着拿过墙上靠着的□□抱在怀里,自己倚着墙,挑衅地看着辟彊。
辟彊不再看他,转向那个囚犯。真的亲眼看到了,辟彊还是不能相信:“为什么,会是你啊?”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裴泉。”
裴泉抬起头,虚弱地笑道:“咱们怎么又在牢里相见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啊?”辟彊抬高声音,“明明都已经离开了。”
裴泉冷笑了一下,垂下了头。
“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本来可以离开这些是非,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啊!”辟彊不甘心地喊道,“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回来啊?你以为占领了燕王宫,就能控制整个燕国,就能夺回鲁国吗?”
“不用你来告诉我这有多不值,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裴泉忽然抬起头,神情恐怖之极,“你的家园还在,你的父亲还在,你的爱人还在,你有什么资格满不在乎地说没了就没了吧?”
“冷静一点!”辟彊突然说,却是对着一边的田季,因为他见裴泉突然发狂,忙用长枪指着裴泉,不让他靠近辟彊,“我让你冷静一点,把它放下。”
田季照办了,辟彊才转回去,问道:“百里他……怎么了?”
裴泉干笑了两下,没有回答,眼神黯淡下来。
辟彊讷讷地说:“你们本来可以安顿下来的吧?”
“那么尊严呢?”裴泉反问,“难道我的余生,都只能在僻静的山林里,通过写诗来抒发我的心情吗?这样的确可以保住性命,可是尊严呢?”
“是皇帝吗?”一阵沉默之后,辟彊问。
裴泉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但是没有否认。
“怂恿你的人,是皇帝吗?”辟彊又问了一遍,“他没有足够的兵力和燕军正面对抗,所以想通过你,通过占领燕王宫来达到控制燕国的目的,而他自己来引开燕王,是这样吗?”
裴泉说:“你们以前都太小看他了啊。”
辟彊道:“果然。”他挺直了脊背,抬头看着小窗里的一片天空,“燕国从来没有和上京正面对峙过,如今局势要变了。”
裴泉轻笑了一下:“南面还有楚国呢,别忘了。”
千里之外的楚王宫。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楚王南宫苍羽坐在灯下看信,喃喃道:“卫国的老千岁,哀王后白素文,真是长寿啊。”说着他转头问道,“如果有人能活一千年,并不能永葆青春,却能看尽世间百态,你愿意吗?”
王后穆扶苏想了想,笑道:“女人最好不过两种,懵懂无知但青春娇美,或者鹤发鸡皮但洞烛世事。王上觉得妾会选哪一个呢?”
苍羽道:“宫里的女人都青春娇美,很多却因为懵懂无知死去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需要前朝吕后那样的女人,一直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在我入土以后,威胁我的后人。”
扶苏不笑了,垂下了眼,说:“您是王,您不能指望与王相匹配的后,和村野农妇的心思一样吧。”
苍羽淡淡地说:“若真是天下至尊,也不需要有人与之匹配了。”
扶苏却很坦然:“王上放心,要做坏事,妾还不够聪明。”
苍羽笑了:“可要做好事,你又聪明过了头。不说这个了,早些就寝吧。”
可是你的父亲呢?秦王穆终南,他可足够聪明啊。
另一边的秦王宫,终南正在和南宫凌枫下棋。王后连氏过来说:“很晚了,王上早些歇息吧。”
终南的眼睛没有离开棋盘,只说:“就快结束了。”
连后微微一笑:“只怕还早呢,可是太医嘱咐了,这些日子不可熬夜。”
终南看了一会儿棋盘,转头对连后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连后含笑告退,终南又回去看棋局,却迟迟犹豫不决。
凌枫说:“下哪里呢?两边都不好下手吧……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女儿……”说着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所以我需要你啊,”终南冷冷地说,“在这之前,我已经忍够那个姓轩辕的了,想想办法。”
燕王宫里,子宣也在就着灯光读信,这是卫国传来的哀王后白氏薨逝的消息,他把信读给鹤鸣听,后者披着坎肩,靠在榻上,看着窗外。良久,她开口了:“眼下各国宫廷里,哀王后是唯一一个经历了唐朝覆灭的人,现在她离世了,说不定,她已经用双眼见证了整个时代,如今要迎来一个新的呢。”
子宣看着她的侧脸,问:“鹤鸣,你在想什么?”
鹤鸣反问:“你想听么?”
“只要你愿意说。”子宣说着,吹熄了灯,走进黑暗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