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秦楼王孙难重偶(十五)(1 / 1)
候妤枝作为尚衣局的司衣,为了制出宫廷舞姬最需要的舞衣,她得到掌事大宫女玉醉曼的允许,特地来这场盛大宴会观舞,以便做出的霓裳符合舞姬的各种舞蹈动作。她立于汉白玉阶之下,抬眸,便看到灯辉之下的宇文临,姿态优雅,高贵不凡,有如岳出群山,俊然拔萃。
不禁蹙眉深思,她以夷安楼楼主的身份与宇文临接触良久,自是知道他的脾性的。宇文临表面上看起来风流无度,不问朝政,内里却机智颖慧,满腹乾坤,是真正的人中龙凤。试问,他这样卓尔不群之人,又怎会甘愿被嬉太后控制数年?
莫非,他……
思虑蓦然被一阵玉碎之声打断,妤枝转移视线,只见喝得醉醺醺的独孤意,他蹒跚着步伐,一步步走近高高在上的天子,疯言疯语道:“陛下,吾独孤氏在周开国之前,便肝脑涂地,丹心赤忱,也曾誓死卫国,鞠躬尽瘁。开国之后,先祖亦称臣辅国,披肝沥胆,费尽心血……”说到后面,他竟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只是,陛下,臣不甘心呐……不甘心呐……”
妤枝望着酒醉之下神志不清的独孤意,不由得想到夏侯仪与她说过的话,幽幽一叹。
那日,夏侯仪修长白皙的玉指里,正拈着一把玉剪子,仔仔细细地修葺他最爱的玉芙蓉,待到剪去几枝柯枝烂叶,他才幽幽对她说:“枝儿,功盖天下而震主,居功又不自省,屡屡冒犯天子,乃是触了历代权臣之大忌。那独孤意虽忠心耿耿,不怀二心,却与嬉太后为虎作伥,压朝纲,握国之政局,玩周天下于鼓掌间,早已为宇文临所忌恨。”
他摘下一株玉芙蓉,别在妤枝鬓角,见眼前的妤枝眼眄秋水,鬟低鬓觯,净恬清丽若出水芙蕖,娉娉婷婷,便柔声笑道:“那独孤意竟还期望着恢复当初繁昌光景,当真是在做白日梦!”
她不解,“如今宇文临掌权,独孤一族败落,朝中人人自危,明哲保身,王爷为何要剑走偏锋用独孤意呢?难道王爷不怕,引火烧身?”
听她此言,夏侯仪深深地凝视着她绝美的脸,笑道:“妤枝,本王用独孤意,自是发现了他剩下的用处。祸起萧墙,鹬蚌相争,你说——得利的是谁呢?”
她恍然大悟,“是渔翁!”
夏侯仪蓦然笑开,金灯玉影之下,他的黑眸深滟如幽泉,浮动着波云诡谲的浅浅光泽,“又长进几分了。”
思及到此,妤枝眸光流转,水意潋滟。殿内灯辉流射、美焰炫彩,玉盏玲珑水晶杯,觥筹交错。
琅琊王夏侯仪正看好戏般地望着宇文临与独孤意。
像是察觉到有人观察他似的,夏侯仪深瞳一转,但见妤枝一身素色宫装,容颜净恬,皎洁如玉,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绮里绽放在众多宫婢之中。
他遥遥向她举杯。
点墨般的凤眸中波光潋滟,诡色深深。
沉默许久,宇文临搁下手中的玉龙螭谷纹璧盏,轻轻起身,颀长伟岸的身躯在炫彩流辉下显得愈加高贵,优雅如鹤。
他瞥了一眼汉白玉阶下神情颓唐的独孤意,慢慢拾阶而下,淡淡地说:“爱卿这是何苦?朕……岂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他慢慢扶起醺醺醉倒在乌金锃亮地板上的独孤意,沉声道:“朕知道爱卿忠于社稷,爱卿有运筹帷幄之谋,决胜千里之计,这些年来,为周王朝费尽了心血……朕,对爱卿也曾有过肱骨之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