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爸爸说哥哥回到他自己的家去了,她不懂,为什么她从没听哥哥说过,他明明就是她一个人的哥哥,哪里又跑出来什么别的家人。可是爸爸说哥哥姓季,不姓刘,不是她的亲哥哥。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吗?除了爸爸,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她的人了。
晚上她又做梦了,不能算是噩梦,因为,她没有哭。
那年哥哥走了以后,她一直做噩梦,梦见她自己终于还是死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小小的棺材里。听二芒他们说,没长大的小孩是不能睡大棺材的,只能用小棺材,还不能葬在祖坟里,因为她是恶鬼投胎,不吉利。哭着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爸爸怀里,爸爸很担心地拍着她背,不知是想叫醒她还是想哄她睡着。
梦里她还是个娃娃,哥哥比她高些,胳膊也比她的粗。她不要哥哥比他强,因为村里的人都说,她是个怪胎,活不了多久。她不懂怪胎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直到有一天看见一只溺死在水缸里的小鸟。断气的时候,抻直了胳膊和爪子,眼睛半睁着,吐出最后一口气,然后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再也不动了。
她不想死,不要像那只小鸟一样,那样好丑。爸爸说只要她再胖一点儿就不会死了。她相信爸爸的话,于是努力吃得更多,但总是没有哥哥的胳膊粗。她不要这样,她希望哥哥的胳膊细一点儿,那样她就不会死了,起码不会一个人死,有哥哥作伴儿,她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哥哥说,他不会让她死,他会一直陪着她。
从小他们就睡在一个被窝,半夜她被疼醒了,哥哥开始不懂,后来只要听见她哼哼,就会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揉。其实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按摩,小手胡乱划拉,分不清是肚子还是胸脯,不过好像真的有效果,她果然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后来,一钻进被窝哥哥就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肚子上,免得半夜里找不准地方。
哥哥的手一天一天长大,她的肚子也一天天长。她的脸好黄,哥哥的脸好俊。她喜欢双手撕着哥哥的脸,往两边用力地扯,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丑!她吐着舌头笑他,开心地放开手。
咯咯!笑出了声,她笑着醒来。
哥哥好坏,这么重的胳膊还搭在人家肚子上。她气得伸手,拽着一根修长的手指,把大手甩到身后。
“怎么了?肚子还疼?”
瞬间浑身僵硬,如遭雷击。他竟然在她的床上!
“滚!”
她一动不动,攥紧的双拳凝聚着内心的愤怒。明知如今的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的哥哥,如今的他又怎会因为她的一个字就听话地离开。身后充满侵略气息的阳刚之体,主宰它的是一个令她恐惧到无法平静直视的陌生男人。
他竟然睡着了!自嘲地笑意才漫上嘴角,就被刘意的一声“滚”击到粉碎。这个女人当真是无法征服吗?
自从十五岁那年他就领教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不断地争斗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因为他生来一无所有。
他没有父母,没有姐妹,唯一的爷爷找到他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儿子临终的遗愿,甚至从不在意他的存在!他本来可以早一点儿来找他的,但他偏偏没有,所以他注定此生无缘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一面。等到他去陵前拜祭时,看到照片上那个中年男人,依稀辨出几分他的眉眼。难怪那个叫爷爷的老头,一眼就认定他是他的孙子,毫不质疑。他说他是季三成,他是他的孙子,他叫他季浩扬。
爷爷从不未提及他的母亲是谁?只说她生下他就死了,于是他连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偶尔会想起她,猜想也许她也像他的意儿一样身体不好,所以才会生下他就死了。不过他要花心思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妈妈这个词,渐渐在他头脑中绝迹。
爷爷很少对他讲话,总是言简意赅。他对这个新家充满好奇,但没有一个人对他解释什么,下人们都叫他“少爷”。在他到了那个大宅两天后,爷爷对他说:
“季浩扬,你的举止像个乡下小子。我要你现在开始到隐园接受继承人的历练,三年之后,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会把家族的一切传给你。”
隐园一座建在小岛上的秘密基地。
螺旋翼轰鸣着离开地面,飞上半空。砰地一声炸响!火光四溅,烟尘冲天。他吓得抱头就跑,接他的人一把钳住,漫无表情地告诉他,
“不用惊讶,每个上岛的人,除非老爷发话,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三年,他足足在那个人间炼狱熬过了三年。
第一天晚上,他被带去和一群没有理智的疯子关在一起。整晚他都在哆嗦,无数次打掉伸到他身上的手脚。早上,他要求教官换房,回答是被抽二十鞭子。
十五岁,还是个孩子。他在刘家时,虽然穷些,但爸爸从未虐待过他们兄妹两个。妹妹胎里带病,爸爸偏疼一点儿,偶尔会用愧疚的眼神看他一眼。他知道爸爸是疼他的,只是妹妹可怜,他不生气。
他被那个叫季三成的人骗了。他绝望,开始绝食,没人在意,照样把他关在疯子房间。鞭伤疼,上了药更疼。他不敢合眼,怕被疯子侵犯。第三天,他就挺不住了,恍惚间□□异样,一睁眼,一个黑脑袋在他的下身鼓弄。他疯了一样地撕扯,无奈浑身无力,反被几个疯子凑上来压在身下。教官来了,几脚踢开几个疯子,居高临下看他,他说:
“我要吃饭。”
鞭伤好了,教官教他各种功夫,如何自保,如何伤人,如何杀人。有些他过去只有在电视上才见识过,香港武打片,他趁妹妹睡觉时偷看的,因为妹妹会怕。那时他以为自己会永远陪着妹妹身边,保护她,可惜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练功很苦,练不好会被打,被罚。可他再没哼过一声。
一个月后,他单手掐死了那个猥琐过他的疯子,看着他双眼爆出,七孔流血而亡。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当时想,如果妹妹知道了,一定不会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