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这个地方很无趣(1 / 1)
所谓爱情,终究还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的喜怒哀乐,两个人的腻腻歪歪,两个人的卿卿我我,两个人的磕磕绊绊,两个人的你侬我侬,两个人的相濡以沫。在时间的洗涤下,经得起考验,经得起推敲,经得起远距离近距离的折磨消遣,这才是幸福,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妙情愫。
而如今的林语绵,却是连自杀都不被容许,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敖子啸,另一条则是被敖子啸死缠烂打到死。无论哪条路,都注定不会通往幸福。
所以,她发誓,一定要逃离这个龙宫,至少也应该回到凡人生活的地方。免得与这些小鱼小虾相处久了,一不留神也长出了尾鳍,忘记了可以用肺呼吸的美好。因为她是溺死鬼,所以生前对水有无限恐惧。敖子啸却说,即使在水底,她依旧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凡人,不过沾了些仙气仰仗着脖子上那颗黑色珍珠勉强适应水底的生活。一旦珠子损毁,她随时随地会被再度溺死。
不过,林语绵也想换个死法,至少不想再泡在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一日,水波徐徐。敖子啸扔下一句:“不要乱跑!”便出门了。
林语绵缠着这锦华宫唯一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涟漪软磨硬泡了一个上午,才套出一个可以逃回凡间的方法。涟漪说,出门往西,有一条路可以直通水面,看到两排整齐的珊瑚,一直往下走就对了。
林语绵顺手牵羊三颗夜明珠,又对床榻上敖子啸那个白玉枕头虎视眈眈了一会儿,终究觉得背着这个大家伙逃窜有些累赘,便含泪将它多瞅了几眼,甚为欢天喜地地爬出院墙,往西边去了。
这一路甚为通畅,除却两列整齐的淡蓝色珊瑚树,没碰到任何一个摇着尾巴的阿鱼阿虾,真真是逃跑的绝佳时机。
不过,这条路反反复复走到天涯海角,却依旧走不出去。林语绵抱着大不了被逮回去的决心挠挠脑袋,恍然明白了过来。因得自己是个凡人,才会识不得神仙们的障眼法。那个敖子啸便是猜准了她即使逃跑,若无内应辅助也断不会跑远,所以,才那么放心坦然地甩开潇洒的背影扬长而去。想必,因为自己凡的彻底,多么偷偷摸摸的逃跑都会被解读成饭后散步消食之类。
眼见天色蒙蒙亮,一想到敖子啸不久之后将嬉皮笑脸地把自己圈进怀里,伸着鬼爪在脸上一顿倒腾,并且温柔甜蜜地说一些让人快把胃口吐出来的恶心话时,林语绵便绝望地向珊瑚树倒了过去。事到如今,便是逃不出魔掌,也要让魔掌找起来费点麻烦。
她是铁了心要与敖子啸斗争到底的,所以这一躺亦非常视死如归。结果脖子被树枝绊住,一口气未来得及提上来,便觉双手双脚都被软趴趴的树枝渐渐缠紧,并且大有越缠越紧的趋势。可能单纯的珊瑚虫们还以为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准备开一次荤腥,尝尝鲜。
林语绵瞪着眼,仰天问曰:“不是又要死了吧!”
蠕动的触手未有回答,只将她搂得更紧。
她想,反正死不了,不如借此看看那个目中无人的太子殿下是不是随便编了几句好听的话来骗她。反正她一个凡人没有见过世面,自然不知道超越生老病死乃是神仙的专利。
就在珊瑚树越缠越多,几乎要把林语绵吸收时,一双纤纤玉手揪住她的脚腕,轻轻一提,便从树枝中如拔萝卜般把她拔了出来。
林语绵视死如归地落地,掸掸身上黏糊糊的液体,半闭了双眼,摩擦着同样黏糊糊的大脸,嚷道:“想不到,一觉醒来,天都要黑了!”
对方无言,只递过来一块绢白的帕子。帕角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被水流冲动,大有展翅高飞的架势。
她睁开眼,接过帕子,准备迎接轻浮的拥抱,以及软得牙疼的呼吸。
不过,眼前这个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哥正托着云淡风轻的微笑杵在她的视线里。见她张大嘴一副要吞苍蝇的模样,那圈笑意便如烟霞般慢慢散开,连发梢和睫毛都抖开一阵芬香。
“你是谁?不会是敖子啸变的吧!”林语绵直白而不信任地问出口,直勾勾地盯紧他的脸害怕漏掉蛛丝马迹般瞪了过去。
少年雪花般轻轻一笑,唇角弯起清爽的弧度,继而淌开细滑的声音回了句:“姑娘多虑了,小仙离不开这片林子的。”
林语绵点点头,眉心皱得令人心酸。显然,她突然觉得大家同病相怜,萌生出无尽的相见恨晚之感。她热情地扒住少年的手,安慰道:“想不到那个敖子啸还有断袖的嗜好,真是罪孽深重啊!”
少年扑哧一声笑得红唇一哆嗦,继而眉眼一弯,纠正道:“姑娘恐怕对太子殿下有些误会,便是这正经取向还是不容置疑的!”
“我倒是巴不得他是个断袖呢……”林语绵垂下头,小心翼翼地低喃了一句。她虽则对少年很是同情,但是听这少年的语气大约是在敖子啸的恶势力下屈服了,她便是要提防着,面色如此清爽的少年会不会是敖子啸的托儿。
少年自然听到了她的愤言,已猜得出她心里所想。遂抽开手,指着这条漫漫无边的长路,善良道:“这条路,以姑娘的能力是没办法走出去的!”
“那你能帮我吗?你好歹也算是神仙啊!”林语绵死死地抱住一线生机,眼神也随着水波延展而去。
少年沉默半响,嘴角的笑纹僵了又僵,终究还是目露失落地垂下头,回答道:“恐怕……小仙亦无能为力!”
“罢了,我便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毕竟,那个敖子啸是这龙宫的老大嘛!”林语绵扬起脸,迎着水波挤了个笑容,眼角亦划开一片光芒。这不过是漫长逃跑生活的开端而已,她还有机会。
少年无言,只舒缓了唇角,慢慢抬起一双澄澈的眸子。
林语绵打量着面前这张与敖子啸完全两种风格的脸,有些感慨,这龙宫真是好地方随便一个小鱼小虾都如此清秀俊朗,难道爱美也是神仙的天性?
“你叫什么?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呢?”她难得见到一个愿意听自己说话又如此温和的人,便是拉家常也好缓解一下逃跑未遂的失落心情。于是将话锋一转,走起温柔大姐姐的路线。
“小仙名唤子羽,论辈分大约算是太子殿下的叔叔吧!如今被困在这里乃是自愿,亦无感伤之说。”少年自报家门,却委实让林语绵眼前一亮。他竟然是敖子啸的叔叔,难道这神仙都长了张娃娃脸?
林语绵甚为稀奇地瞧着他,眼睛里腾起一片扭捏的颜色,似有万千语却终究口难开。为转移胡思乱想的精力,她把沾满了粘液的帕子在空中揉了揉,搓洗干净,方才坦然地递回去,道了谢。
少年将帕子收下塞回袖兜,大约瞧出林语绵的疑惑,浅笑着摆摆手,宽慰道:“小仙便是在两万年前便应魂飞魄散了,幸得有上神相助方才保全如今的肉身,不过……亦与活死人无异。”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被湖水洗涤地分外干净,盯久了竟生出含泪的幻觉,便觉再说下去定要痛哭流涕。
林语绵最怕人哭,尤其受不了男人哭,见他眼底泛冷光,遂果断地开口阻止:“此处无甚风景,想必你是度日如年吧。不若以后我便搬些好玩儿的东西与你解闷。”
娃娃脸大叔点点头,眉间光芒转瞬即逝,他抚摸着身侧那排同样孤独寂寞的珊瑚树,眼里翻腾起粼粼波光。
“若说解闷,小仙还真有一处宝地,数万年下来亦习惯了孤苦。”他覆手在空中一摆,面前的珊瑚树哗啦一下豁然洞开,一条波光粼粼的水道猛然乍现,放眼一瞧竟是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花浪中有不知名的星儿般的花儿点缀着,嫩绿的茎叶在海水中舒展婀娜,恰似一场欢乐的谈笑。
林语绵愣神地瞧着微风下翻卷而来的花朵,诧异道:“这水底竟有鲜花?我一直以为只能长珊瑚呢!”她揉揉眼皮,想起自己大约是沾了敖子啸的仙气竟然不再近视,如今不戴眼镜的她对这个过分透彻的世界总是心存怀疑。
直到她嗅到本不该在水底沉浮的香气时才蹦跳着跑了半步,停在子羽面前,颇为震撼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果真是好地方呢!整日面对着花花草草恐怕会生出隐居的错觉,淡雅的很!”
少年羽毛般一笑,将指尖轻轻戳上林语绵的额头,只见一圈幽幽蓝光如流水般缓缓流进眉间,一股通彻透凉之意直达周身。她一惊,不禁后退一步。
少年伸手扶她站稳,笑靥如花。
“如此,姑娘便可看见这通往花海的道路了。”
林语绵点点头,凝了他的脸,大义凛然道:“反正咱们同是天涯无自由之人,不若就互相帮助吧。反正我这一年半载大约也逃不出去了,以后,便是不想看见敖子啸我便来寻你玩儿,顺便带点东西来。你喜欢什么?吃的、喝的、玩儿的、用的,只要敖子锦华宫有,我便都给你带来。”
少年被她的热心肠熏陶得通体舒畅,顿觉温暖入体,驱逐了长年的孤寂寒凉。他抿嘴一笑,嘴角边上竟惊现一朵姿态颇为幽静的梨涡。林语绵瞧着喜庆,非常配合的跟着咧咧嘴,嘟囔着:“你也别老叫我姑娘,我有名字的,林语绵是大名,剩下局部,你看着随意吧!”
“那……唤作绵绵可好?”子羽一语将出,惊起林语绵一排疹子。
她猛烈地摇头,嚷着:“除了绵绵,这个忒腻歪,而且敖子啸就这么叫,我很反感,换一个!”
“小绵?”子羽小心翼翼地看过来,见林语绵点头才放心地延展了面上肌肉。
定了称呼,林语绵便全身心地投入赏花的行列,瞅着满目姹紫嫣红,心中颇为激动,只因这些花好多都是她认识的,比如郁金香、雏菊、丁香、玫瑰、百合……如今她身在异乡,见到凡间的花花草草都感动得要死,毕竟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凡人。
“这些来自凡间的花儿,为了使她们适应水里的生活,我委实费了不少心力。”
身侧轻飘飘的话语里,林语绵听出了辛苦。她复又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真真是极好的!”
子羽展眉,笑容不胫而走。他的笑便如这花儿般,美得一塌糊涂。他抬手路过花瓣,无不怜惜地将白玉般纤细的指尖抚摸过去,花儿像回应他一般纷纷点头哈腰笑得含情脉脉。
林语绵自莫名其妙地来了这水底龙宫就一直被敖子啸牵制着神经,为自保经常夜不能寐,日日临战状态。今天见到这片开得荼蘼的花,突然有些被治愈。她自然感激这个如花朵般纯洁的人,顺带将他纳入了朋友的范围。她陪着子羽种花植草侃了会儿万物生,才惋惜地起身走回了敖子啸的寝宫。
那个闲散的家伙正在院子里训斥涟漪,大约因为林语绵的出逃而迁怒他人。
瞧着他那盛气凌人的侧脸,躲在珊瑚后的林语绵生出各种嫌弃,随手将顺来的三颗夜明珠丢了出去,砸向他的脑袋。
敖子啸感到杀气,利落地躲过偷袭,冷着一张脸回头,却见林语绵着一件淡绿色长裙自珊瑚后走出。这件云衫出自涟漪之手,袖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金鱼,金丝勾勒出几片祥云煞为贴身地将她那白皙的脸衬托得清新脱俗。裙摆下面还密密麻麻翻滚着海水云图,胸前蓝色宽片锦缎裹胸,完全凸显了她那婀娜的身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正合敖子啸的品味。
他瞧着林语绵路过身侧,眼中撩起波光,在朦胧的水色里绽出一笑,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柔和至极。
涟漪瞧着自家太子殿下又起色心,遂低叹半声,果断退出了电灯泡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