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传闻(1 / 1)
我看得专注了竟未曾察觉什么时候帝辛来了。
那一拜还未拜到实处,帝辛已抢前两步,隔着纱幔探身握住帝姬的手将她拉起来。拨开纱幔帝姬羞赧一笑垂下头去,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就抱在了一起。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色授魂与,比之晏青荼的魅惑另有一番妖冶,与青丘那位高高至上冷清淡漠的族王截然不同。别说为之神魂颠倒的帝辛只是个纵情声色的凡人,就连我这个隔世清修的小妖见了都几乎为之倾倒。
晏青荼毫无征兆的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旁将我吓了一跳。看得出他与帝姬一番谈话后颇不畅快,面容不似往日那般云淡风轻,冷冷清清的模样倒很有几分帝姬往日的姿态。他身旁的那株红梅开得正好,煜煜日光下衬得一袭几近无色浅紫袍子的晏青荼越发仙姿卓越。
他面色不大和善的问:“你跟踪本君?”
我微微咬着下唇蹭过去扯着他的广袖说:“君上今日失魂落魄的,就连红莲跟在君上身后君上都未曾察觉,红莲觉得很是不妥才大胆一路跟到此地。”这话说的七分真情三分假意。我跟着晏青荼这许多年,对他的秉性也算有些许了解。他若真心咎责我未听他号令擅自跟踪他早就一掌劈了我,质问一事对他来说,简直是浪费口水多此一举。
他所需要的不是什么赏罚分明,只是服从。所以当年但凡我与炽仙有所争执冲突,最后吃苦倒霉的人总是我。因为他说了,炽仙是帝姬的人,我得让着她。单单是这么一句吩咐,我只需要服从,不需要争辩对错。我的不服从就是错,就这么简单。
今日晏青荼虽然面色不大和善,大约是因为之前同帝姬的谈话有关,我虽不知道他们争执了些什么,但看得出必然还不至于要他迁怒于我,所以我才敢去扯一扯他的衣袖,说出那句真假参半的辩驳之言来。
晏青荼果然没有再说什么,目光投向水榭之上,眼神有些迷离,淡淡的说:“我们回去吧。”转身时连眼风都没有扫我一眼。
我转过头往水榭的方向张了张,已见不到帝姬的踪影。再回过身来时,以为还在跟前的晏青荼已在数丈之外,我连忙跟了上去。
若说当年我少不更事,初见帝姬那一回她与晏靑荼的谈话我尚不能理解,在青丘跟着晏青荼这许多年我对帝姬与晏靑荼二人之间的事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虽然晏青荼从来是缄口不言,炽仙亦不会同我说这些个事,但举目青丘上下,总还是有那么些个好事之徒,与他们共饮一杯半盏,再掷个骰子逗个乐子,要套一些坊间传言亦不是什么难事。其中有位叫做的同心的白狐,是帝姬的随侍,年龄与我相仿,平日里还能说得上几句话,他简直就是一包打听,许多传言我都是在他那里听来的,只是至于这所谓的传言有几成可信就不得而知了。
坊间传言是这样说的,说帝辛无德,成汤江山气数已尽,却终归还有数十载国祚。帝辛好杀伐,残暴不仁惹来天怒人怨,成汤一日不灭,天下苍生一日不得安宁。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青丘帝姬奉诏入凡,颠覆商纣朝纲,助黎明百姓早日脱离水生火热。
这说辞咋然听来并无不妥,但奇就奇在,青丘处东海之东,帝姬乃是青丘之主,虽不比九重天上那一族强大,亦是勿须奉谁的号令,即使天尊亲临,亦不会是诏谕,而是请求,更何况只是九重天上的那位天帝。然而众仙说起帝姬入凡之事却用了“奉诏”二字,此事颇为蹊跷。
再则,从晏青荼前后的态度看得出,他对帝姬入凡之事是极力反对的。我亦是晓得单为此事,两人虽不至于反目,但是晏青荼这些年为了此事却一直十分苦恼。
传言他与帝姬多年来相依为命。老帝君羽化之时,帝姬与晏靑荼尚且年幼,族中有长老自持身份地位尊贵,欺主年幼有谋逆叛乱之心。姐弟二人同心协力,仅靠两人之力诛杀叛臣主谋,囚禁相关党羽,恩威并施铁血手腕震慑众长老,才使得众人归心不再生叛逆之心。此次平乱晏青荼在当中起了主要的作用,从出谋划策到之后计谋顺利的实施几乎都是由晏青荼一手摆布的。
平乱之后所面临的问题是姐弟二人谁来继承帝位。族中势力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晏素月,理由是她乃老帝君嫡长女,论嫡论长论修为都应该由她来继承君位。而另外一派则认为,晏青荼在平乱中展现出的军事才华和政治手腕都是他姐姐所不及的,而且晏青荼亦是老帝君嫡子,应该由他来继承君位。
原本只是两派长老们的口舌之争,两位当事人都不在意,倒是一群长老们抱着对先帝君尽忠对青丘有所交代的心思非要争个你输我赢才善罢甘休,一时间立长立贤之争难分高下。晏素月只是冷眼看着,最后晏青荼才站出来说了一句:“本君倒要看看你们这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的老头子们要闹出个什么花样来。君父的意思终究是属意姐姐的,你们跟着君父几千年都不明白君父的心思,到底是要本君来提这个醒。”
说罢将还是少女的晏素月安坐在君位之上,拉住她的手低低在她耳旁说:“姐姐别怕,我总是陪着你的。”
而后率先向晏素月行了叩拜大礼,支持晏素月的一派见此良机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跟着跪拜,而原本支持晏青荼的一派见着自己的主子都主动放弃,亦只有认命无可奈何垂头丧气的跟着朝拜。晏素月帝姬之位才算坐得安稳了。
有人觉得晏青荼主动放弃帝位是为了青丘的和平安定;有人说其实老帝君早有旨意意属晏素月;亦有人说因为帝姬许了他什么所以他才甘愿放弃帝位。虽然众说纷纭,但大局却就这般定下来了。
帝姬感念在平乱中晏青荼的卓越功绩,遂即封晏青荼为少君,与她共理青丘事宜。
最初青丘大小事务多是晏青荼在打理,而后是怎样慢慢转移到帝姬手中的已经不可考。坊间传闻大多夸大其词不可尽信,个中争斗是否如实亦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帝姬与晏靑荼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们不但是嫡亲姐弟,亦是生死同盟,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普通姐弟这么简单,否则晏靑荼亦不会为她放弃青丘帝君之位,亦不会说出那么一句:“你知道的,你要做什么我总是依着你的。”这句话一直如一根刺扎在我心头很多年,怎么想起来怎么不欢快。
但我要说的并不是这根刺扎得我不欢快,我想说的是,这根刺足以说明晏青荼的姐弟情深,情深似海。然而既然帝姬与晏靑荼的关系密切至斯,连君位都可共享,按理可以说是生死莫逆。然而又是什么原因帝姬执意要入凡,而又是什么原因教这个什么事都依着她的晏青荼极力反对呢?
我曾经想破了头也上不出个所以然,也曾去套问那些所谓的“知情人”却不得要领莫衷一是。
此刻我望着晏青荼的背影,他衣袂飘飘在红梅林间穿过,浅紫的袍子被风刮起,广袖如云在北风中翻滚,显得格外萧条。我想与其自己做无谓的猜测,为什么不问问当事人?为什么不去问问晏青荼?
我加快步伐追上晏青荼,撇开一支梅枝问道:“敢问君上为何反对帝姬入凡?”
他那双半透明的瞳投向我问:“你都听见了?”
我缓缓摇头说:“君上不带红莲去见帝姬自然是有话要同帝姬单独说,君上不需要红莲听到的话,红莲不会去听。”这话其实说得很假,我没有听见并不是我不去听,而是实在隔得太远我听不见罢了,可是为了表示我的诚恳,我还是认真的望着晏青荼询问的目光用力的点了一点头。
晏青荼忽然笑得云淡风轻的说:“那么你有没有觉得本君不需要你知道的事,你就勿须多问?”
我顿时语塞,原本以为要表现自己的忠诚,却不想他竟然拿我的话摆我一道,为了表现我之前说的话乃是发自肺腑,我只能颇不甘心的说一句:“是,君上不需要红莲知道事情,红莲不应该多问。”
我知道晏青荼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默默的跟着他往青丘的方向去。隆冬之际,凡界前不久应是下过一场大雪,漫山被素裹成一片银装。没有腾云,他与我一前一后的徒步而行。我对凡间地界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青丘。脑袋里正胡思乱想着,晏青荼却忽然幽幽地开口了:“她不明白我为了要阻止你入凡,就好像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执意入凡,其实那些道理你都明白……”